第76章
雪浦道:“若是他一直未曾变过,又如何会任由溸湍被你囚禁折磨七百余年?”
“若是他早已变了,怕是溸湍根本活不到这个时候。”韶英冷笑一声:“溸湍虽囚禁在我的洞天之内,但涛然每日都来,百般折磨之后用波月水参续命。我以为他是恨毒了溸湍,也乐意有人替我动手,而我只需欣赏溸湍被折磨时的样子便可。但就在椒丘突发恶疾之时,涛然来找了我,一反常态,要我放掉溸湍。”
“你就将人真的放掉了?”
“不放能如何!”此时轮到韶英气得捶胸顿足:“涛然将你与风浣的计划悉数告知于我,我便知你今夜必败无疑。与其等你将我出卖了戴罪立功,不若我捷足先登!”
雪浦却是皱紧了眉头:“不对!”
韶英以为雪浦在说自己做得不对,嘲弄地笑了两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许你自私自利,就不许别人……”
“非也。”雪浦道:“既然涛然与钟离来往过密,如今涛然已将溸湍接走,钟离又为何下到波月古海走这一遭?”
“呵。”韶英冷笑一声道:“我知他在外面,无非是想用手机录下我们的罪证。你来时也不是如此设想的吗,浣溪贺天这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也出来说道,无非是想录下音来当做罪证。再加之溸湍的证词,我将被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雪浦一时被噎住了,难怪他也不甘示弱地挑出云华这件陈年旧事,无非是也为自己添些罪证。她竟还异想天开地想回去找专业人士剪辑一番再放出来,消弭对自己不利的罪证。
韶英接着道:“无须担心,我早已做了准备。且不说在这古海之水中,手机这等物件能否开机使用。即便能,洞天之内我也设了屏蔽器。这等高科技物件,委实麻烦。先前我们哪里有这等条件。”
“这便是你在此高谈阔论而且毫不避讳的理由吗?”雪浦心累到太阳穴直突突。
“哼!”韶英道:“我被涛然骗了许久,心里早就压着气。我就是要高谈阔论,让钟离那厮好好听听,我可不是泛泛之辈。他知晓我罪证又如何,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他能奈我何。且他早就被联盟忌惮,自身都难保,他的证词又能取信谁?也就仅景元一人罢了。景元如今也被联盟怀疑,他的证词又能取信谁?先前花言巧语骗得怀炎与飞霄与之站在一起,到时联盟再派别的将军问责,他还得再重新获取他人的信任。这些个时间,足够我们上下打点好一切了。我偏喜欢看景元和钟离那俩夯货,看不惯却又干不掉还要急得抓耳挠腮的丑态。”
“……”雪浦幽幽道:“比起景元和钟离,你与夯货两个字更沾边些。若我是螳螂,你可知钟离是如何变成黄雀的吗?”
第66章 还是你府里的酒好喝
神策府。
十王顶着一张钟离的脸坐在对面, 灰白色的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捏起酒杯的动作与钟离如出一辙,不疾不徐, 仿若闲庭信步一般。
景元支着脑袋看着,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指尖轻轻点着。白皙的面颊上有了些许醉意, 眼尾轻轻垂下, 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
景元与十王, 先前其实是见过面的。七百余年前, 丹枫和刃以及镜流相继入了幽囚狱。饮月之乱性质恶劣,对罗浮造成的影响到如今也未恢复。联盟唯恐景元会因旧日的情谊冲昏头脑,做出无法挽回之事, 一直明里暗里提防着他, 甚至不惜在元帅面前中伤他。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元帅竟力排众议,直接任命景元担任了罗浮的将军。
本以为此举会让联盟那群老家伙闭嘴,然而他们却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一道又一道的折子送至元帅面前, 其上文字尽显锋芒。与此同时,他们还闹至十王司, 力求十王公正公平, 切不可因景元一人而给日后的联盟埋下祸根。
十王不胜其烦, 这等事情叨扰他又有何用。十王司的事情尚且忙不完, 他哪里还有精力去处理这些。再者元帅乃是联盟的统帅, 他即便做了决定也不能越过华行事。这些阴险至极的老东西, 可谓是给自己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
这一切悉因元帅华说的一句“上至帝弓, 下至十王”, 看似是将十王摆在了帝弓司命之下的第一位, 实则是转移了那群老东西的注意力,给了一条别的他们可以上书的途径。
怎么不去招惹帝弓司命呢!
十王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他不能似元帅那般对折子不理不睬,只能一边愤愤地吐槽元帅华一边苦不堪言地看折子。
云上五骁在仙舟联盟中赫赫有名,几乎每艘仙舟都有他们英勇的身影。然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如今却有三位都成了他幽囚狱的阶下之囚。
纵然十王再不理阳间事物,也该去探望一下。正巧也去看一下那位争议极大的神策将军,雪中送炭姑且谈不上,锦上添花也算不着,顶多算是一些安抚吧。是的,他打定主意去罗浮,一是为了堵住那群老不死的嘴,二是给神策吃颗定心丸,三来是为一己之私——他有头痛之顽疾,皆因因果殿里的魂灵不甚安静之故。
虚陵虽说有元帅坐镇,但却是英魂最集中的地界。纵然十王与魂灵打惯了交道,却也深受其害。毕竟这些魂灵生前也是曾深陷魔阴之人,纵然现在已经身归寂灭,却也执念深重。每至深夜总搅得他无法入眠,无数声音在他脑中嗡嗡作响,执念之深,竟连他也无法彻底压制。
原本剑眉星目的面目日渐被腐蚀殆尽,甚至有一段时间他是无面的状态,五官彻底失去。也曾有过精神混沌的状态,一度连人也认不出来。
他本就有出去散心的想法,如今见那些老家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惊堂木一拍,遂了那群老东西的意,十王便直接来了罗浮。
彼时景元刚刚继任将军,根基不稳。此前又将刚刚转世轮回的丹恒流徙化外,持明龙师的诉状都告到联盟去了。还有前任罗浮剑首一事,虽说景元斩杀了镜流,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不见尸体,更是难以服众。更有甚者在罗浮上到处散播谣言,说是景元念及师徒之情,故意将镜流放走。前不久更是传出饮月之乱的从犯应星被人劫走,据目击者称正是前任罗浮剑首。
谣言一波高过一波,却只敢在私下议论。经常三五人围坐一团,窃窃私语。当时的十王对景元不甚了解,也不想青天白日地登门拜访,只想寻个阳气重的地方去去一身的阴气。或许正是命运使然,他在听那些小人高谈阔论之时,景元也恰好在场,还特意除去将军的衣物,只着了一件不甚起眼的粗布麻衫。
一头银发高高束起,只用一根红丝带绑着。单手支着下颌不住地打哈欠,兴趣上来了附和几句,甚至骂得比那些人更为直白。
而静心闭气的十王,也恰好是被这一句吸引住的。他微微睁眼,正想瞧一瞧这胆大妄为者为何人时,视线所及之处却只余一个风流倜傥的背影。单从背影,十王便断定此人不拘小节,大而化之。如此之人,怕是受不得联盟的拘束。或许,他该去做巡海游侠更为合适些。
十王尾随了上去,直至神策府,与景元喝了一夜的酒。许是喝酒喝上了瘾,以后的每晚,他都来寻景元喝酒,直至离开罗浮。
如今十王回想起来,犹还记得那些酒的味道,轻笑一声:“还是你府里的酒好喝。”
景元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刚继任将军时,他虽说表面上装得云淡风轻,仿佛对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毫不在乎一般。但内心深处,他是极度渴望陪伴的。此时,若是有一人,能与他一起把酒言欢,诉说心事,最好不过了。
然放眼望去,死去的死去,流放的流放,囚禁的囚禁,他再也没有人可以一起喝酒了。当时正是谣言四起的时候,他索性遮蔽耳目,由着桌案上的文牍麻痹自己的神经。甚至当元帅书信一封言明十王到访罗浮时,他也没有太大的情绪。尽人事,听天命。若是执念太深,恐怕自己如今就会走火入魔,深陷魔阴。
在神策府中处理了几日文牍,也不见十王。正巧近日精神不济,他索性换了便服出门寻一番乐子。好巧不巧,他在三五人的议论声中瞧见了几日不见的十王。
难怪几日不曾露面,原是在此微服私访。
见十王紧闭双目,眉头紧锁,似有心事。若不是那三五人的议论声言犹在耳,景元倒以为他们是在说十王的坏话了。他在旁边坐下,连连打着哈欠。却见十王无半分触动,只好连带着自己也骂了一句。
这句倒是起了作用,见十王隐有睁眼的迹象,景元便直接起身,只留给十王一个背影。但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料定十王已跟了上来,便将人引到了神策府。
在十王发问“为何将我引来至此”时,景元以一坛美酒相赠,半真半假道:“无聊了,见你有几分好感,便相约喝一杯。”
思绪回到现在。
景元看着十王那张与钟离相似无二的面庞,心底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