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刃不欲废话,转身即走。
而钟离和怀炎也没有阻拦的意思。他们深知刃一旦被抓住,进了幽囚狱,就算不会被投进朱明仙舟的大火里遭挫骨扬灰,也会被锁链重重锁住,失去自由,如步离人的战首呼雷般忍受经年累月的折磨,生不如死。
直到再也看不到刃的身影,怀炎才心情复杂地收回了视线。浑浊眸子里的水光渐渐散去,他恢复成了先前笑呵呵的模样,双手背在身后道:“让先生见笑了。”
“老将军言重了。”钟离的语气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故人相见,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听先生的语气,似乎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钟离沉默半晌,“此前我手底下有一夜叉,座下第一人,受命清除魔神残渣。后因业障深重,又见其兄弟姐妹或是自戕或是自相残杀或是走火入魔,不堪入目,遑论入心,便出逃了,再不见其踪迹。后来我才得知,他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依旧不忘守护之责,以身为饵,以身入局,将怪物也一起封死在了地下。”
怀炎轻轻叹息。
钟离不想听怀炎在这里伤春悲秋,讲浮舍的事情也只是想平衡一下怀炎的心理而已。毕竟自己目睹了他卸下伪装之后流露出来的真实情感,而这样的情况,在他们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眼中,几乎跟授人以柄持有等同的分量了。
也不想探究怀炎出现在这里究竟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如今罗浮四面楚歌,外有步离人冒充狐人潜入仙舟静静蛰伏,只待最后出击;内有持明龙师吃里扒外,与药王秘传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在此等境遇之下,同为仙舟将军,怀炎有意巡视一下也无可厚非。
钟离赶在怀炎出言“安慰”自己之前轻轻道:“我还有些关于龙尊的事情要回去和景元详说一下,就先不奉陪了,望老将军见谅。”
怀炎“安慰”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在未出声之前改口道:“先生慢走。”
钟离微微颔首,快步离开了丹鼎司。
怀炎背手看着已经渐渐有些变浅了的天色,心底涌上来一些情绪。
这位钟离先生,倒是和景元像是两个极端。一个一夜未眠还如此精神矍铄,另一个则是性子散漫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只是二人的脾气平日里都比较随和,虽有些摩擦,应也不至于大打出手。
怀炎摇了摇头,罢了,自己该少操些心了。年轻人的事情,还是交给年轻人的好,就让他们自己去操这份儿心吧。
第39章 别只顾着玩我的猫
龙师议会。
雪浦一早将龙师们召集了来, 除却被秘密囚禁的溸湍外,涛然等五位龙师已经全员到齐。她自己趾高气昂地坐在主位上,脸色却甚是难看。
钩沉坐在她的左手边, 脸色阴沉得有些吓人。风浣坐在她的右手边,饶有趣味地东张西望。溯光坐在钩沉的下方,此时正闭目养神, 不知心中所思所想。韶英坐在风浣的下方, 持着一根长杆烟斗抽得起劲儿, 时不时还往桌上扣两下。
涛然原本是坐在韶英的下方的, 每回议事都要被韶英的大烟斗呛上一呛。这次倒是自作主张地坐在了溯光的下方,神情平静,目光如炬。
雪浦对涛然此行颇为不满, 怒瞪过去。涛然却像反应迟钝般无所察觉, 依旧平静无痕。风浣察觉到了雪浦的心思,托着腮嘲笑一声:“有些人是真的脸皮如同城墙,针扎不破刀捅不穿,擅自占了别人的位子还恬不知耻。此等厚颜无耻之人, 真乃世间少见呐。”
涛然未曾开口,倒是坐在风浣对面的钩沉忍不住了。他面色阴沉, 脸上的肉块如僵硬的石头一般堆砌在一起。
自从药王秘传的魁首丹枢落网后, 钩沉近来看雪浦和风浣是越发不顺眼了。之前与丹枢的联系都是自己负责, 二人之间往来的书信不计其数。若是这些信件落在神策府手里, 自己难逃其咎。然而这俩货却只顾着自身的利益, 完全没把他的安危放在心上。
口上安慰着他即便有这些信件, 神策府也不会将他怎样, 背地里却暗自和他切割, 完全将自己当成了一枚可有可无的弃子。饶是脾气再温和的人, 此时都忍不住发飙,更何况他钩沉本就不是什么善茬。
先前丹枫出事,大权旁落。为了齐心协力将权力与龙尊切割,龙师之间彼此还能够相安无事,甚至朋比为奸。如今东窗事发,表面上看他们还是一团和气,但实际早已各自心怀鬼胎。他也早就想将雪浦从龙师议长的位子上拉下来,自己取而代之。
既是如此,钩沉如今岂会再惯着风浣,直接阴笑一声,问道:“风浣你此言何意?擅自占了别人的位子还恬不知耻?你是在说雪浦贼喊捉贼,坐了如今龙尊才能坐的位子吗?”
风浣微微一怔,随即拍掌笑道:“钩沉你今日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以往你可都是人狠话不多的,如今这是怎么了。我记得涛然请进来的那位钟离先生并未和你狭路相逢,怎么,人都还没见着,就开始疯狗乱咬人了?”
这话可谓说得是毫不客气,风浣没有给钩沉回嘴的机会,继续道:“不仅乱咬人,还学会挑拨离间了?你以为雪浦议长是这么容易被你挑唆的人吗?”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说话之前先动一动脑子,想一想这些年你到底做了什么,有没有好好为持明族着想。”
钩沉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风浣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风浣身子朝后靠在椅背上,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又揉了揉眼睛,“被韶英的烟迷了眼睛,口不择言罢了。”
韶英正抽烟抽得起劲儿,莫名被cue到,有些不痛快道:“你俩要争就争,扯上我作甚?说来说去不就涛然坐了对面的位子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吗?话说溸湍被囚禁了这么多年,他的位子也早就落了灰,让涛然坐一下又有何妨?就当是擦灰了。”
此言一出,众龙师都神色各异。韶英这话看似是落了雪浦的面子,指责风浣和钩沉为此事大惊小怪,实际则是暗自嘲讽涛然和墩布也没什么区别了。明里暗里将两人都损了一通,自己却稳坐钓鱼台。
风浣适时止住了话头,钩沉则双手环胸,不发一言。涛然则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一般,仿佛方才陷入众矢之的的人不是他一般。溯光自来话少,如今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坐在主位的雪浦从开始到现在脸色就没好看多少,她近乎是咬着牙听风浣和钩沉争吵,却不想费什么力气去制止。他们吵得越凶,自己的位子就越稳固。彼此制衡,这才是她最想要的。
如今见都安静下来了,雪浦也开始说了叫众龙师来的目的:“那个叫做钟离的先生,十分不安分。昨日他居然教唆那小丫头与我针锋相对,当面给我难堪。若是不给他些颜色瞧瞧,长此以往下去,我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不可。”
一直努力当做透明人的涛然此时却开了口,“钟离先生身上埋藏的秘密我等还未曾破解。若是他真能解决持明族的繁衍问题,此时对他下手,岂不是得不偿失。”
先前一直未曾开口的溯光此时也附和涛然的意见:“涛然说得对。如今持明族人口凋零,繁衍问题是重中之重,其余问题皆可靠边站。在我们未曾解决这一问题前,钟离此人,绝不可动。”
风浣嘲弄地笑了一声,玩味地将溯光最后那四个字重复了一遍:“绝不可动?”他眯了眯眼睛,轻蔑道:“这话说得好像我们这些老骨头能动得了他一样。钟离虽说是活了六千余岁,可耳不聋眼不花,身手也比我们这群腐朽的老东西强多了。等到他打不动了,也得到几千年之后了吧,到时我等还在不在世还另外两说呢。溯光你说这话,岂不是为时尚早。”
溯光并未理会他,韶英扣了两下烟斗,眼睛在缭绕的烟雾中半眯着:“钟离不能动,给他找些麻烦,让他无暇顾及我们,也不失为上策。”
“麻烦?”风浣嗤笑一声:“要说什么能成为钟离的麻烦,恐怕非神策府那位闭目将军莫属了。”
钩沉忍不住笑出声来:“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想刺杀景元吧。”
风浣白了钩沉一眼:“我说钩沉,你的脑子是摆设吗?景元纵使被冠以‘神策’之名,并不显名于武力,也只是相较于其他仙舟将军而言。呵,刺杀景元……连幻胧都未曾做到的事情,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就凭我们这些虾兵蟹将就能将人杀死吧。再者,你以为药王秘传在罗浮上潜伏了百余年,就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吗?七百余年过去,人景元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那你有什么馊主意?”钩沉不想动脑。
“馊主意算不上,姑且算是高见吧。”风浣道:“回到先前的问题,与其说是给钟离找些麻烦,不如说是给景元找些麻烦,让他回身乏术,自顾不暇,甚至被联盟责难,朝不保夕。”
韶英抽了两下烟:“风浣此言极是。自从丹枫入幽囚狱,被判褪鳞轮回,十王司便扣住其不放,我们多次上书,却被景元无情挡了回来,甚至将其流徙化外,绝了我们寻其化龙妙法的后路。此番丹恒回归罗浮,在我们终于窥见持明族未来的时候,又是景元,承诺丹恒不再是任何人的影子,彻底断了我们在丹恒身上动心思的念头。一次两次,景元是成心要和我们这些老家伙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