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风浣向来是这个样子,涛然的脸皮已经修炼得如同幽囚狱的监牢般牢不可破。但许是先前被钟离阴阳了一番,如今只觉得脑门突突直跳。
仿佛再过一秒他便再也忍不住将风浣直接投入那波月古海中,强制褪鳞,然后再抽其持明髓以供炼药。
说不准将军也乐意见到这副景象。少了个龙师与之作对,他巴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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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人巷。
此时正是热闹的时辰,街道人来人往,人往人来。小贩沿街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勾鼻的香味弥漫整条小巷。
一串串的琼实鸟串陈列摊位,被阳光照得晶莹透亮,看着甚是喜人。白露已经扒着摊位垂涎了好久,她四下看了看后,终于还是买下了几串,乐滋滋地抱着往回走,笑得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的形状。
半路上忍不住,白露咬了一口,顿时惊叹不已:“呜——好幸福,啊呜。”她又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往回走。在路过一个人十分多的街口后,白露不由得停下脚步。
咦?这里平日里清冷得很,今天怎么如此热闹,而且……似乎还有什么二胡的声音?
白露喜闹不喜静,如今没有旁人看管,自然压不住性子,二话没说便要挤进去探探究竟。
借助身形的优势,白露轻易便挤到了人群的前面。却见面前坐着一位黑纱障目的蓝衣女子。头发如白雪般披散在肩头,胸前有如月相般变化的图案。此时的她,正席地而坐。一手按着二胡,一手拿着弦,忘情演奏着。面前摆放着一只残破的碗,里面已经有了几枚锋镝。
白露正奇怪着,然而就在此时,周围人的议论声也传到了她的耳中。
“哎好可怜的女子啊。”
“谁说不是呢,家乡毁了,一双眼睛也瞎了,如今只能为了生存,在这里拉二胡勉强度日。”
在一片唏嘘声中,唯有一个清奇的声音:“诶——只有我感觉她很是眼熟吗?你们不觉得她很像……”
那人的话还未说完,随即就有别的人来阴阳怪气他了:“对对对,只有您慧眼识珠,认识我们都不认识的人物。”
那个清奇的人不作声了。
周围人叹完,纷纷扔了几枚锋镝到女子的破碗中,然后各自散去,招呼其他的人来听曲扔锋镝。
白露听完,也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拿出一串琼实鸟串递到女子的唇边,眉开眼笑道:“大姐姐,请你吃琼实鸟串,很甜的哦。”
镜流闻言,遂抬起头来。薄薄的黑纱丝毫不影响视力,她终于再次见到了想见的人。之前在鳞渊境斩杀那头孽龙后,未来得及看一眼卵中孵化出了何物,就堕入了魔阴身,神志不清,再之后就是被关押被通缉。
一直未曾相见,如今确是见到了。虽然已经不是初见时的模样,但一颦一笑,依稀仿佛能够看出几分故人的影子。
重活一世,她依旧是当初那个爱笑的女孩子,既温暖又治愈。似乎不管遇到什么,只要展开笑颜,一切都将过去。
镜流一时愣神,直到白露试探着再次将琼实鸟串往前送了送。她才如梦初醒,接过琼实鸟串,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黏腻的甜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她其实并不喜欢这种甜腻的东西,但偶尔吃一次,味道似乎也不是那么坏。
“白露小姐。”
恰在此时,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来。镜流朝向声源处,一头银发的将军手里拿着一串琼实鸟串正向这边而来。那散漫慵懒加睡眼惺忪以及勾唇浅笑的样子,不是景元又是谁。
“将军!”
白露看到景元手里的琼实鸟串,有些惊喜道:“将军也喜欢吃吗?”
这下还有谁敢说她净喜欢吃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将军喜欢吃的东西,能叫小孩子的玩意儿吗。
显然不能。
“如此好吃的东西有谁会不喜欢呢?你看这位大姐姐,以前是从不喜欢吃的,如今不也是吃得津津有味吗?”景元意味深长地看向镜流,“你说是与不是,鎏晶小姐?”
第32章 我叫他小弟弟,他叫我大姐姐,有什么问题吗
“鎏晶小姐?”白露食指放在唇上, “将军,你们……”她的视线好奇地在景元和镜流的身上转了一圈儿:“你们之前认识吗?”
“说起来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景元依旧微笑着,语气里却有些淡淡的忧伤:“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见了, 此番重逢,乃是意料之外。”
“这样啊……”白露略一迟疑,继而展开笑容:“将军, 那你们聊吧, 我要回去吃琼实鸟串了。”
“嗯。”景元点点头:“龙女慢走。”
他目送着白露离开, 直到看到白露前行的路上有钟离的出现, 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此时四下无人。方才还热闹的街市顷刻间如潮水般散去,似乎那只是一场幻觉而已。镜流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依旧拉着二胡。直到景元蹲下身子, 同时语气也沉了下来。
“恩师……”
早在前几日, 他便注意到了在星槎海中枢流连的镜流。只是一直忙于别的事情,无暇顾及。再加上他深知并且相信镜流的为人,在神志尚且清楚的情况下,她断然不会伤害仙舟的人民。于是, 一直到解决完手头上的事情,他才匆匆赶来。
他知道, 镜流回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寻白露。其实不管是镜流, 亦或是褪鳞死去的丹枫或是如今深陷魔阴的刃, 他们闲下来的首要事情都是一样的。从前他们是这样, 现在也是如此。
听到景元略显沉重的口吻, 镜流的动作没有丝毫被扰乱, 只是淡淡道:“将军, 你认错人了。”
她始终相信, 只要自己矢口否认, 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景元不会深究的。虽然自从景元出师,加入云上五骁以后,他们之间便从未再以师徒相称,一直都是直呼其名。但之前自己深陷魔阴,罔顾情谊,弑杀同袍时,他都会看在以往师徒的情分上留她一命。
景元是重情重义之人,虽说已经过了七百余年,多少情分都该烟消云散。但景元不同,从前那些日子喝过的酒,说过的话,都如烙印般深深刻在他的心上。只要不危害罗浮的利益,他都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地给予他们最大的帮助。
事实证明,镜流的想法是正确的。
只见景元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勾了勾唇角。他一撩战袍,丝毫不顾忌形象地席地而坐,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姑娘与我印象中的恩师形象极为相似,我一时错认了人,还请姑娘莫要见怪。”
镜流不置可否,虽然景元如此说,但她心里还是有几分顾虑,淡淡问道:“倘若今日坐在这里的真是将军的恩师,将军待如何?”
“姑娘有所不知。”景元唇角溢出一丝淡淡的苦涩:“恩师平时不苟言笑,我很少能从她的脸上看出别的神色。她的剑技闻名仙舟,无人能出其右。除了她的剑和狐人挚友,没有人能让她的神色变动分毫。若是真有一日,让我见到她在街头不顾暴露身份也要拉二胡勉强度日,我会以为,我已入了匹诺康尼的梦境。”
镜流听着这些话,内心毫无所动。或许真如景元所言,唯有剑和挚友,才能让她的心再次泛起涟漪。
见镜流没有说话,景元收起了感伤的情绪,神色变得有些严肃:“姑娘方才问我的问题,‘倘若今日坐在这里的真是将军的恩师,我待如何?’现在我便可以告诉姑娘我的答案,我……”
“大姐姐!”
景元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熟悉的少年声音就打断了他的话。听到这个声音,景元不看都知道是谁。他不由得扶额,难怪最近都没瞧见彦卿这孩子了,原来是一直往这边儿献殷勤。
与此同时,手里拿着笛子的彦卿也看到了坐在镜流面前的景元,脸上顿时露出和白露一样的惊喜神色,叫道:“将军!原来你真的和大姐姐认识。”
景元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清了清嗓子,半是无语半是无奈道:“你叫她什么?”
“大……大姐姐啊。”彦卿有些不知所措,嗫嚅道:“不……不对吗?”
“……”
景元抱了抱胳膊,又看向镜流:“……咳咳……不要告诉我,这是你默许的。”
镜流的语气依旧十分平淡,平淡到似乎没有认为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妥:“我叫他小弟弟,他叫我大姐姐,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没有任何问题。
这是你们的自由。
景元心底欲哭无泪,他只觉得嗓子眼里有什么东西堵得厉害。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喉结,嗽了嗽嗓子。
这时,他发现了彦卿手里拿着的笛子,开口问道:“这是做什么?”
“噢,是这样的,将军。”彦卿娓娓道来:“这位大姐姐身无分文,回不了家了。带大姐姐来的星槎也在罗浮附近坠毁了,大姐姐自己又双目失明,无法在仙舟上独立。我给大姐姐锋镝,大姐姐又不肯接受,说是要靠自己。我就只能带个笛子来帮大姐姐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