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钟离也深知这一点,索性道:“这个世界眼中的神明,将自己奉行的理念贯彻到极致。但我们不同,大多都是从腥风血雨中杀出来的。神明的称号不止一个,像蒙德的风神,也有自由之神、微风与希望之神等之称。”
  “不知先生的称号是——”景元思绪翻飞,斟酌着言辞和语气。
  一直以来钟离都在隐藏,不显山不露水。言辞虽不卑不亢,却不如今日这般威严神性。他将自己的伪装一层层剥下,任景元审视打量斟酌,权衡利弊。
  钟离道:“岩神,财神,武神,契约之神,商业之神,历史之神,开拓之神等。”
  景元看着钟离,后者气定神闲,完全不似先前那般伪装后的淡定。他思忖片刻,觉得是时候了。
  看着景元从身后掏出那颗伪造的岩元素神之眼,钟离轻轻一笑,心道果然。他掌心翻转向上,微微发力,另一颗一模一样的岩元素神之眼浮现眼前。
  “让将军担心了,这不过是颗随手捏造的物件。此物一直悬于身后,在下以为未曾遗失。”
  意识到钟离改了自称,景元心内了然,但仍抱着一丝希望问道:“随手捏造的?”
  钟离颔首:“然也。将军如是不信,小友的背包里收藏了各式各样的神之眼。只是,那些神之眼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光芒也已经消散了。”
  景元看着淡定的钟离,拇指摩挲着那枚岩元素的神之眼,不由得笑了一声,心里明白自己这是被摆了一道。
  表面看似是钟离抽丝剥茧,将他隐藏的真实身份如实相告。但其实什么有效突破都没有,对于他的身份来历自己早就猜得八九不离十。至于这枚神之眼,他也早有决断——此物定是钟离所有。
  钟离和盘托出,无非是向自己释放交心的信号。许是他应承负责处理自己魔阴的身后之事,景元也就放松了警备,掏出这枚岩元素神之眼,求其解惑。
  对于钟离来说,与其等自己得到确切的答案后对他的信任降至为零,不如现在道出隐瞒之事,打消疑虑,并且言明无意。
  不得不说,景元对钟离的欣赏和敬佩又多了几分。不仅仅是这份儿心思,还有他处理此事的魄力。景元虽明白被摆了一道,但却心甘情愿入套。毕竟,有人能出面处理魔阴的身后事,再好不过。
  如今,景元对钟离日后可能要面对联盟的局面也没那么愧疚了,反而还有些跃跃欲试。那些腐朽的老家伙安闲了太久,也该有个人出来整治一下他们了。
  景元已经能想象出那些老家伙吃瘪的模样了,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景元两次发笑,一次斟酌,一次释然。钟离微微抿了抿唇角,景元的胸襟和格局非常人能比。
  “将军何故发笑?”
  “联盟里的那些老家伙要有对手了。”景元问道:“先生何故发笑?”
  “将军笑什么,我便笑什么。”
  景元心情极佳,又笑了笑:“遇见先生,实乃景元三生有幸。”
  钟离淡淡一笑:“也是我的幸运。”
  第10章 先生何故用如此眼神看我
  一叶扁舟在古海中荡漾,碧海连天,海风阵阵,所见之处,无不广阔无垠。然不过片刻,便见黑云压顶,一阵阵白色的海鸥鸣叫着飞过。丝丝雷电在天际闪现,颇有几分震撼美。
  船头上,景元和钟离相对而坐。
  中间摆放着一个棋盘,由底向外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黑白棋子交错分明,每一步都显示出执棋人的智慧和谋略。虽是闲暇时期的娱乐,但棋盘如战场,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满盘皆输。
  然无论是棋盘还是战场,走错棋都是在所难免的,尤其是不了解对方的实力情况下。只能一步一思,逐渐试探,慢慢蚕食。但即便行差踏错,若有实力力挽狂澜,也不失谋略和智慧。
  一人神态慵懒,一腿卧倒,另一腿屈起,左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棋子,轻轻落下一子。
  另一人盘膝而坐,绣有龙纹的炮角随着海风轻轻飘荡。鎏金色的眸子暗含笑意,狭长的丹霞色眼影轻轻在眼尾晕染开来。
  棋盘的旁边摆放着一壶鳞渊春,两个茶杯。钟离捏着杯身,缓缓递至唇边喝了一口。
  茶杯遮挡住了他的视线,放下时,景元已经落子。
  钟离不慌不忙落下一字。
  景元随之跟上。
  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掌心内藏着一颗棋子,五指合拢,轻轻摩挲着。但此等障眼法能瞒过彦卿的眼睛,却瞒不过钟离的视线。
  虽知如此,但景元还是这么做了。无他,只是觉得有趣而已。钟离看似云淡风轻,落子轻飘,分明没把这局棋的输赢看得重要。
  但每当景元想要一举攻占他的领地时,钟离总能扭转败局。然后继续不慌不忙地和他耗费时间,等到棋子填满棋局,万事皆平。
  然而没等这盘棋下完,古海中便跳出几个黑衣蒙面人。几把飞刀嗖嗖穿空而来,直直射向船头那下棋二人。
  偏那二人还不疾不徐,连个眼神都吝啬给他们。只见那如山岩般肃穆的男人,垂在背后的发尾散发出鎏金色的光芒。琥珀色的玉璋护盾便在周围结成,护住了他们二人。
  而那银发的将军,则慢吞吞从棋奁中抓了几颗棋子。暗暗注入力量,后随意抛洒出去。
  铮——
  飞刀砸在护盾上,前进不了分毫,纷纷落在船头的甲板上。然不等再出手,那几颗夺命的棋子便如利刃般射进他们的胸口。伴随着几声扑通扑通的落水声,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轻轻在水面跌宕开来。
  泛红的海水只翻滚了一会儿,便被广阔的古海涤尽了血色,变得如同寻常的海水那般,碧色连天。如若不是那几把飞刀还在甲板之上,倒真叫人怀疑方才的刺杀仅仅只是一场幻觉。
  景元托着下巴,歪了一下脑袋:“先生可知,方才那几个人是为谁而来。”
  钟离抬眸:“皆为将军而来。”
  景元唇角微勾:“也不尽然。从丹鼎司到鳞渊境,这一路上,先生这张脸,可比我招人得多。”
  钟离心中有数,但仍道:“愿闻其详。”
  景元搭在腿上的手指轻点膝盖:“先生可知丹枫其人?”
  钟离道:“略知一二。”
  “饮月丹枫,身犯十恶。念其旧功,褪鳞轮回。流徙化外,万世不返。”景元仰头喝了一杯茶,握着茶杯的手稍稍用力,神情淡然道:
  “或许在世人的眼中,丹枫可以是龙尊,可以是饮月君,唯独不是和他们一样有着悲欢喜乐的人。稍有行差踏错,便会成为一生的污点,挥之不去,消散不掉,以致连累今生。”
  许是被这汹涌的古海勾起了一丝伤心事,景元站起身,负手而立。他看着翻腾的海水,心中思绪万千。
  钟离静静地坐着,他看着面前这盘已经下满了的棋,开口道:
  “在其位谋其政。地位越高,责任越大。倘若不能跳出个人的悲欢喜乐,一情一绪都会影响到整个族群的未来。他们要的是一个沉着冷静理智到极致的龙尊,而不是喜形于色的小孩子。”
  “……”
  钟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难道将军也认为丹枫是为复活挚友而窥伺丰饶之力吗?”
  “掺半。”景元的声音有些涣散,不知是不是被风吹着的缘故:“他被困幽囚狱时,我去探望他。但是他什么也不说,只求秉公处理。”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其实我早该料到的。先前若非他束手就擒,还不知要死多少云骑。但就算知道了又该如何呢,我一直清醒理智地活着,明白这背后沉重的代价。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在前代将军身死,剑首魔阴,龙尊被囚,罗浮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将军守住了罗浮。”钟离的话很轻,却字字入景元之耳:“如今,罗浮乃是仙舟之首,当之无愧。”
  景元没有说话,目光有些飘忽。身后深红色披风猎猎作响,银白色的发丝轻轻被风吹散。
  钟离喝着茶,慢条斯理道:“闭目藏睛坐中阵,不屑浮名绊此身,举头移锋惊电起,追魔扫秽敬弓神。”
  景元没忍住笑了:“先生也学了这诗句来笑我。”他回身坐下,面上恢复了慵懒如猫般的笑容:“是我唐突了,净说些煞风景的话,扰了先生的兴致。”
  钟离只是饮着茶,没有言语。
  “说回方才的事。”景元道:“先生与丹枫及丹恒有几分相似,那些人错认也很是正常。丹鼎司鱼龙混杂,有不满现任龙尊衔药龙女的,也有担心丹恒会继任龙尊之位的。”
  钟离道:“难怪上次在神策府见到丹恒时,他以白色帷帽遮面。”
  景元无奈苦笑一声:“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在仙舟,丹恒早已成了众矢之地。如今建木重生,尚未封印,此刻他们正在鳞渊境,着手此事。先生若想见无名客,少时这船便会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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