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景元见钟离眉头微蹙,不由得问道:“先生可有什么头绪?”
  钟离看着那张面具,沉默不语。
  景元猜测道:“先生不便开口?”
  钟离回过神来,敛去神色:“非也,告知将军也无妨。在下的故乡有一种人,他们因为受到了诅咒而化作魔物。他们失去了理智和意识,但却知道自己的脸已经面目全非。他们戴上这种面具,终日生活在面具之后。”
  景元道:“既然这是先生故乡的遗物,又怎会在罗浮出现?”
  钟离摇头:“在下不知,这是继黑塔空间站风之翼之后寻到的第二件遗物。”他顿了顿道:“风之翼残留着旧友的风元素力,凭借元素视野,在下寻到仙舟,找到此物。但不知为何,此物并无半分元素痕迹。”
  景元沉思了一会儿道:“或许此物残存的元素痕迹并不在先生能识别的元素之内?”
  钟离道:“将军所言甚是,广袤的宇宙内,并非只有七种元素力。未探知到的领域,还存在着很多未知的物质。”他收起了面具,“还是多谢将军了,在下要暂离神策府一段时间。”
  景元有些后悔如此轻易便将面具交给钟离了:“先生要离开仙舟了吗?”
  钟离摇头:“非也,只是去寻在下的小友,问及一些事情。”
  屋顶传来瓦片松动的声音。景元瞥了一眼,别有深意道:“或许,先生马上便可以见到她了。”
  ?
  钟离先是懵了一瞬,继而心领神会,往后撤了一步。景元弯腰捡起一颗石子,在手中抛玩了一会儿后,灵活的手指将其弹了出去。
  “哎呦!”
  伴随着一声惨叫,一个灰发女子咕噜咕噜滚了下来,摔了个人仰马翻,“疼死我了,早知道就把那风之翼偷过来了。”
  她扶着腰起来,不满道:“我说景元,你也忒不讲情面了,好歹我也是你的神兵啊,怎么下手这么狠。”
  景元笑着道:“抱歉了。钟离先生想要见你,你又迟迟不肯露面,我便只能采取非常手段了。”
  钟离无奈道:“怎么换了个星球,小友还是如此喜欢爬屋顶,莫非之前说的没有膝盖是用来诓骗我的话?”
  “啊哈哈哈哈。”星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脑袋,“怎……怎么会呢,我怎么敢欺骗帝君和将军呢。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看,天上有丹恒!”
  ?
  趁着二人看向天空之际,星急着要跑。却被景元眼疾手快地扯住后领,“往哪儿去?还不从实招来。”
  星张口要反驳。
  景元幽幽道:“可想好了,当时的绥园可不止有你操控的那只机关鸟。”
  星闭上了嘴巴,同样幽幽道:“早就知道玩不过你们两只老狐狸。”她瘪了瘪嘴巴:“那面具不是我的,我刚开始也不知道那是丘丘人的面具,就单纯买来吓唬彦卿玩的。”
  景元无语片刻,“……我替彦卿谢谢你。”
  “客气客气。”星拱了拱手,嘿嘿笑道。
  “小友可有头绪?”钟离问道。
  星摇了摇头,严肃道:“我也不知道,照理来说,大伟丘和平常的丘丘人不一样,他不会掉落面具,只会掉几颗卷心菜。”
  钟离沉思道:“这面具你从何而来?”
  “偶然从背包里翻到的。”
  钟离看着星的眼睛,后者隐有躲闪。他知星说的不是实话,但既然她有心隐瞒,自己也问不出什么。
  便轻轻叹息,垂眸一笑:“小友是远渡重天,跨越星海之人,或许提瓦特对你而言只是广袤宇宙中一粒渺小的沙子,但对我而言不是如此。提瓦特是我的故乡,我的老友我的人民都生活在那里。如果有挽回的希望,我会不遗余力。”
  星低头,鼻子有些发酸,眼眶湿热,垂落的一缕灰发正好遮掩住神情:“我知道。”
  钟离依旧笑着。
  景元心底五味杂陈,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钟离仿佛要碎掉了。然而他刚想出声安慰几句,钟离便恢复了常态,收敛了笑意,俨然一副不怒自威的形象。
  许是注意到景元欲言又止,钟离道:“将军有话要说?”
  景元:“……”
  我不是,我没有。
  第6章 在罗浮上用天星砸人犯法吗
  罗浮,神策府。
  夜色如水,月明星稀。沉重的露水颗颗滴落,悄无声息地落入草丛中。皎洁的月色透过窗户静静泻在地上,穿透空气留下道道光芒。小虫子的叫声合着溪水的流声,悄悄打破了夜晚的静谧。
  廊下站着一人,他负手而立,仰头望向天空中的那一轮明月,眼中无限凄凉。微风吹起他的衣角,将他的背影衬托得更加寂寥。
  景元站在窗前,面上没了往日里的嬉笑和散漫。他静静地看着廊下的钟离,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钟离其实是一类人。心底如何悲伤,面上却不曾显露半分。比起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痛苦,他们其实更希望自己慢慢消化。面对他人的关心,他们总是会笑着应对,叫人一肚子安慰的话噎在嘴边。
  独自承受痛苦的人,自然会有人来心疼他。整日叫嚣着,恨不得将自己的痛苦叫得天下人皆知的,反倒惹人生厌。
  黄昏时和星说的那一番话,已经是钟离的极限了。他近乎已经快要将自己的难处和盘托出了,情绪外泄得有些过分了。如此恳切,但星还是有心隐瞒,虽不知何缘由,但想必有她的苦衷。
  景元轻轻叹息,苦笑一声。罗浮的事物自己尚且忙不完,竟有心思去考虑别的事情。他走回床边,解衣欲睡,忽地窗外响起一阵琴音。
  似寒风萧瑟,秋风卷叶,寂寥无人。仿佛被弹的不是琴弦,而是人的心弦,叫人阵阵发颤。
  景元狠狠打了个寒颤,睡意全无。他无奈扶额,方才对钟离的慰藉之情荡然无存。本就睡眠不足,自从钟离来了神策府之后,这个情况就更加严重了。有时候他觉得真的得跟钟离好好说道说道,自己真的经不起这个折磨了。
  不曾想,以前只道像彦卿那样活泼的小孩子才会让人头疼,今日才知原来上了年纪的男人也会让人烦恼。果然,长成丹恒丹枫那样的,就不会叫人省心。
  景元推门而出,几步走到廊下,斜斜地依靠在柱子上,神情慵懒,语调微扬:“先生可真是扰民啊。”
  他故意拉长了尾音,然后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先生果真是多才多艺,居然连古琴这种刁钻的乐器也会弹奏。只是这曲子太过悲凉,叫人难免落泪。”
  钟离并未抬头,只是信手弹奏。此时的他已经将手套摘了下来,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指腹多有薄茧。
  “鄙人有两个通晓音律的故友,她们会因观念不合而争执不休,也会因为互相欣赏而结伴踏青。她们争吵时请我来当裁判,结伴时却不曾想起我。”
  钟离说到这里,兀自笑了一声,似是在怀念,但随即眼底涌起悲伤的情绪,“然而好景不长,在一场残酷的战争中,其中一人身归大地,剩下那一人则收敛心性,走入尘世。”
  他闭了闭眼睛:“我早已经历过太多离别,看惯太多生死。”
  景元听出了钟离的言外之意,笑意缓缓收敛。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坐上横栏,屈膝,身子轻轻靠在柱子上,手随意地搭着膝盖。
  此刻,或许钟离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陪伴。
  景元叫人送来一壶酒,也不用杯盏,直接往嘴里倒。酒水顺着将军的唇角溢出,缓缓滑过白皙的脖颈,悄无声息地没入衣服内。
  钟离一曲弹完,手指按着琴弦,又弹奏起来。
  景元以为又是些悲凉的调子,不料这次却是轻快舒缓。像是接收到某种信号般,他拎着酒壶,歪着脑袋开口道:“先生还在为无名客的隐瞒而耿耿于怀?”
  “非也。”钟离并未停下来,只是将节奏放缓了:“只是想起了将军此前说的太卜司观测出一颗陨石将于罗浮降落一事。”
  景元勾了勾唇:“确有此事,不知先生如今提出所为何意?”
  “不知将军有何应对之策?”
  “不知先生真身为何物?”
  钟离顿了一下,琴曲便乱了一拍。他垂下眼眸,将古琴撤了,淡淡道:“将军此言何意?”
  景元站起身来,在钟离的对面坐下。酒壶已空,小拇指勾着把手歪头笑道:“先生多虑了,我只是好奇,想问一问。若有难言之隐,便只当我方才未曾开口。”
  “然也。”钟离言简意赅。
  景元怔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本来自己这一招以退为进,钟离便会将实情和盘托出。不想钟离不按套路出牌,浪费了自己一番心思。如今他仿佛又如初来仙舟那时了,彼此的关系也只是客套疏离。
  此时的景元有些后悔方才的脱口而出了。钟离油盐不进,直到今日黄昏自己将面具交由他才勉强撬开一条缝隙。如今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一朝回到了解放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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