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他们的攻城锤在换槌头!"
李明月突然揪住兄长染血的护腕,"你听——"
风雪中隐约传来铁器相击的脆响。三十丈外的联军阵中, 二十名赤膊力士正给包铁冲车更换狼牙槌头。那槌面布满三棱铁刺, 正是专破城门的"破军杵"。
另一边, 三百里外的黑水河谷。
李元胜的白须结满冰碴, 他的蟠龙戟插在冻土里, 五万玄甲军被鲜卑轻骑截成三段。
敌军阵前那杆苍狼旗上, 赫然绑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正是七年前替楚越和亲突厥的白雪, 被楚云轩封为永乐郡主。
"父帅不可!"
副将死死拽住李元胜的马缰, "那是慕容灼的诱敌之计!"
老将军的银甲突然迸出火星。
鲜卑神射手的鸣镝擦过护心镜, 在冰面上炸出靛蓝烟雾。
河谷两侧悬崖上的积雪开始簌簌滚落,埋伏的敌军显然等着雪崩吞没玄甲军。
"取本帅的龙舌弓来。"
李元胜突然割断一缕白发系在箭尾,"当年书珩与明月学射时,本帅教他认过雪崩前的鸟雀惊飞——"
弓弦震响的刹那,崖顶传来轰隆巨响。
不是雪崩,而是玄甲军提前埋好的雷火弹。
碎石如雨砸向鲜卑轻骑时,李元胜突然望见东南方腾起的狼烟——冀州告急。
……
嘉峪关城头的积雪被血染成褐红。
李明月踩着一具突厥百夫长的尸体,将最后半罐火油泼向云梯。
火舌腾起的瞬间,他看见关外飘起三色孔明灯——赤、白、黑,正是元夏军破城的信号。
"拿震天雷来!"
李书珩的吼声混在风里。
陆羽捧来的木箱却只余五枚铁丸,引线被雪水泡得发软。
李明月突然扯断腰间玉带。
羊脂白玉坠子摔在箭垛上,碎成锋利薄片。
"用这个。"
李明月将玉片卡进震天雷的引火槽,"陆明,带人去拆东门石闸!"
“是!侯爷!”
东门石闸重逾千斤,拆下的花岗岩正好能堵住瓮城缺口——这是要拿城门当盾牌!
……
登仙楼的飞檐上坠着九十九盏琉璃灯,将冬夜照得恍如白昼。
楚云轩斜倚在蟠龙金丝榻上,指尖摩挲着鲜卑使臣献上的苍狼玉符。
符身上有道寸长的裂痕,恰似他案头那柄斩过那些心怀不轨的异心人的佩剑。
"陛下请看,这是北境新贡的雪貂裘。"
中贵人灵均捧着银盘膝行而进,貂裘领口缀着三十六颗东珠,在烛火中流转着妖异的蓝光。
楚云轩却盯着盘底未擦净的血渍——三日前处决御史中丞时,那老东西的脑浆也曾这般溅在汉白玉阶上。
丝竹声里,舞姬的银铃脚镯响成催命的更漏。
领舞的绿腰娘子旋身时,裙裾扫翻了西域葡萄酒,猩红的酒液在青砖上漫成蜿蜒的溪流。
"报——!"
传令官踉跄着扑倒在波斯绒毯上,"嘉峪关八百里加急!"
满殿歌舞骤歇,心中隐隐不安。
楚云轩却抚掌大笑,鎏金护甲刮得玉扳指吱嘎作响:"可是李元胜的讣告?"
他踢翻酒盏,任由琼浆浸透貂裘,"取寡人的湛卢剑来!待狼烟平息,寡人要亲手将李家父子的人头悬于朱雀门!"
闻听陛下此言,登仙楼内鸦雀无声。
所谓的夜宴,不过是西楚最后灿烂的余晖,更是毁灭之前的疯狂。
……
又是三日血战,。
嘉峪关内突然响起裂帛之音。
李书珩的青雀弓射穿最后三盏孔明灯,却在换弦时被流矢射中右肩。
李明月立马扑了过去,正看见兄长战袍里滑落的平安符——素缎上绣着歪扭的明月,是他十岁那年病中胡乱绣的。
"兄长,你还带着这个……"
李书珩突然咳出血沫,指尖却死死扣住弟弟腕骨,"当年父亲教过我们,为将者必留后路……"
话音未落,西侧城墙在攻城锤撞击下轰然崩塌。
元夏重骑的青铜面具已清晰可见。李明月反手拔出兄长佩剑,忽然想起十岁那年围猎时,李书珩手把手教他剑招的黄昏。
而当剑锋刺穿第一个敌兵咽喉时,他听见关外传来熟悉的号角——竟是玄甲军独有的三长两短哨!
此时,李元胜的蟠龙戟挑着鲜卑的苍狼旗,五万玄甲军奇迹般穿透鲜卑防线。
李元胜的战袍被血染成紫黑,却仍在嘶吼:"冀州有变!鲜卑人的粮草……咳咳……在阴山北麓……"
关内兄弟同时一震。
"陆羽!"
李明月踹翻一个突厥兵,"带轻骑去烧粮仓,走小道!"
李书珩的青雀弓再次拉满。
这次箭尖裹着霹雳雷火弹,直射元夏军的青铜帅旗。
爆炸的火光中,兄弟俩看见父亲的白发在硝烟里飞舞,像一面不倒的旌旗。
待残阳如血,关外突然飘起鹅毛大雪。
元夏军的重甲在严寒中冻成铁棺材,突厥铁鹞子的战马开始成片倒毙。
李明月趴在尸堆上,用半截断箭在雪地画着冀州布防图。
"看……”
李书珩突然指向天际。
风雪中隐约有玄色旌旗翻卷,竟是三个月前派往江南剿匪的玄甲精锐!
鲜卑大营突然腾起冲天火光。
陆羽的陌刀挑着粮仓将旗,身形在火光照耀下如修罗再世。
嘉峪关内适时响起李书珩的《破阵乐》,为了震慑敌军,也为了鼓舞士气,孟文庄率玄甲军架起百面战鼓,震得鲜卑战马纷纷惊蹶。
几乎是同一时刻,雪夜中三支穿云箭射向不同方位。
潜伏已久的玄甲暗桩同时动手,元夏太子的金帐、突厥可汗的豹皮大氅、鲜卑大军的粮草督运官,在半个时辰内接连遇刺。
联军阵脚大乱之际,围困嘉峪关的军队突然被撕开一条口子,竟是穆羽素衣白马,领着三千府兵杀进城来。
父亲与弟弟有难,她身为李家儿女,怎能坐视不理!
纵然她还是楚云轩的臣子,但帝王无道,她也不该恪守陈规。
即便是飞蛾扑火,她也绝不后悔!
穆羽一路厮杀而来,浑身是血,三千府兵也是如此。
就在同一时间,李元胜的蟠龙戟终于劈开最后一道绊马索。
他望着关内腾起的玄鸟烽烟,突然大笑出声——那是他女儿独创的捷报信号,用硝石与硫磺配出青紫焰色,在夜空里绽开一朵带血的莲。
……
残烛在青铜雁鱼灯里爆了个灯花,苏珏指尖的狼毫忽地顿住。
他望着案上摊开的《九州堪舆图》,目光沿着朱砂勾勒的漕运线路游走,最后停在标注"嘉峪关"的墨渍上。
窗外惊雷炸响,映得他眉间泛着青白。
"公子,您派出的鹰回来了。"木风跪呈竹筒,筒口火漆印着虎头纹。
苏珏用银簪挑开密信时,嗅到淡淡的马革腥气——是穿越戈壁特有的味道。
信笺展开,露出半阙《折杨柳》,他唇角勾起冷笑,将宣纸浸入温好的黄酒。
墨字褪去,浮出嘉峪关的战报。
“木风,这几日注意巡防。”
“是,公子。”
待三更鼓响,苏珏忽然掷笔,他心头转过思量。
有些事,该有新的变化了。
当夜,十二匹快马自金光门疾驰而出。
又过了一个时辰,冀州城外苏珏勒马于守军前。
山风卷起他素白箭袖,越发苍白瘦弱。
就在一个半时辰之前,苏珏以冀州军令召集各路诸侯。
此时,诸侯联军的火把在暮色中连成赤链。
"诸位可知这是什么?"
苏珏扬手举起黄绫卷轴,月色恰好掠过"罪己"二字。
各诸侯的呼吸陡然粗重,他们看见玉玺朱印旁,竟有北境六镇节度使的联名血指印。
夜枭啼叫声里,苏珏腕骨一翻,圣旨落入篝火。
火焰窜起三尺高,潼关方向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鼓声。
青州王最先变色——那是他王府亲卫独有的夔牛战鼓节奏。
"还请诸位一起清君侧,正朝纲!"
苏珏长剑出鞘,剑光映亮眼底猩红。
然而,无人应答。
早料到会如此,苏珏毫不惊讶,他收起佩剑,眼神扫过各诸侯,他们神态各异,也是各怀鬼胎。
“诸位既然远道而来,不如与苏某进城喝杯热茶,省得天下人说我们冀州招待不周。”
话音落下,还是鸦雀无声,无人动作。
苏珏轻笑一声,“怎么,怕是鸿门宴?还是说诸位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我冀州开诚布公,你们也别推三阻四,如今形势严峻,唯有合作。”
许是苏珏的话敲开了各诸侯隐秘的心思,他们的脸上一时闪过不自然的神态,但这一次却有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