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既然前路已定,他心中再无桎梏,公子的仇已报,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是生是死于他而言更是没什么不同。
  “下去吧。”
  “是,陛下。”
  迎着风雪,林宸走入天光之中,雪越发大了起来,模糊了他的身影,,也模糊了楚云轩的视线。
  自然,整个长安城也白茫茫一片,空寂的可怕。
  ……
  又过了三日,五更天的鲜卑大营飘着马粪味。
  割让书已到手中,伽蓝九郡成了可频善奇的囊中之物,接下来便要推行下一步计划了。
  这样想着,可频善奇用楚云轩送的镶宝石匕首切开烤羊,刀刃忽然卡在羊骨间——与伽蓝郡守的头骨一样难啃。
  昨日他率兵于伽蓝城外,哪知道伽蓝城的城主是个烈性的,即便有楚云轩的旨意,那城主也不肯接纳他们鲜卑人入驻伽蓝。
  “我等皆是中原血脉,尔等乃是异族之人,伽蓝不欢迎你们!”
  风雪混着那刺耳的话回荡在伽蓝城外,可频善奇目光一扫,伽蓝城已是整军已待。
  看着这些自以为是的西楚人,可频善奇完全不屑一顾。
  什么风骨,什么宁死不屈,到头来都是一捧黄土。
  “既然如此硬气,那就试试鲜卑的铁骑!”
  面对伽蓝城主的不配合,可频善奇一声令下,鲜卑铁骑便直破城门。
  如此不堪一击的城门,轻而易举。
  “我们就算是死!也绝不将盐井交于你们鲜卑!更不会向鲜卑俯首称臣!”
  伽蓝城主临死前的话犹在耳畔,可频善奇暴怒掷刀,匕首扎穿《九州堪舆图》,正钉在冀州方位的"邺"字上。
  时间还是太长,他真的一刻都不想等!他要自己逼李元胜出来!
  "报——!"
  探马滚进帐来,"伽蓝城增兵三万!"
  “不自量力!”
  “屠城,片甲不留!”
  冰冷而又残忍的命令顷刻间砸向伽蓝城中的百姓,等待他们的,是一场极尽残忍的屠杀。
  第229章 历史回旋(二)
  “不自量力!”
  “屠城, 片甲不留!”
  冰冷而又残忍的命令顷刻间砸向伽蓝城中的百姓,等待他们的,是一场极尽残忍的屠杀。
  随着可频善奇的一声令下, 伽蓝城东翼城墙的裂痕在寅时崩开,戍守十年的盐砖遇火泛起诡谲的幽蓝。
  鲜卑重骑踏着云梯碎木冲入伽蓝城中时,守将崔衍正攥着半块发霉的胡麻饼——那是三日前百姓塞进他甲胄的饯别礼。
  "放闸!"
  崔衍砍断绞盘麻绳, 护城河铁闸坠落的轰鸣中, 他看见可频善奇的狼头旗被铁刺扎穿。
  河水裹着鲜卑特制的火油漫过马尸, 遇着城墙盐砖的刹那腾起青焰, 将攀城的鲜卑死士烧成焦骨。
  关内粮仓方向传来爆响,李元胜曾经改良的霹雳炮在巷战中炸开。
  而楚云轩割让的盐道地图被气浪掀上半空,飘落在刺史府烧塌的梁柱间。
  幼童攥着断戟缩在盐垛后, 看羊皮舆图被血水浸透"伽蓝"二字。
  "西门破了!"
  传令兵嘶吼着撞进钟楼, 断臂处绑着的止血带浸满盐粒。
  可频善奇的亲卫队正用铁锤砸击青铜钟,每声钟鸣都伴着垛口守军的坠亡。
  当第八声钟响震落檐兽时,刺史夫人将最后一罐火油泼向登楼阶梯。
  她虽然是女流之辈,却也有血性, 生死存亡之际,她亦是巾帼不让须眉。
  然而, 孤城无援, 一腔热血与忠勇, 都被铁骑践踏。
  高座于明堂的那位陛下, 早已将伽蓝拱手相让。
  午时的日头被硝烟遮蔽, 鲜卑轻骑在盐田驰骋。
  马蹄踏碎结晶池的冰层, 咸水混着血水渗入地脉。
  鲜卑工兵撬开官仓地砖, 发现楚云轩承诺的十万石军粮, 实为浸透火油的草料。
  "楚狗!!"
  可频善奇劈断刺史官印, 碎玉崩进《伽蓝盐井考》的舆图夹层,露出楚云轩朱批的"焚"字。
  他暴怒挥鞭抽打战俘,盐工们的血溅在晒盐架上,凝成赤红的霜花。
  待到了酉时末,残阳染红盐山,守城的将士的白缨枪卡在鲜卑重甲缝隙,他们力气已尽,却还是不肯与敌军放弃。
  这里是他们的故土,就算是死,他们也不能让鲜卑人践踏他们世世代代生存的地方。
  然而,寡不敌众,伽蓝城的守军节节败退。
  不过半日的时间,伽蓝城已成人间炼狱。
  而那些幸存的百姓用则铁镐掘着逃生道,老者颤抖着摸向"生门"刻痕,指尖触到渗出的咸水——元夏工兵炸毁了地下暗河。
  当第一具浮尸顺着湍流漂来之时,一位少女用发簪在岩壁刻下最后一行《伽蓝盐谣》。
  她害怕死亡,却更怕自己的故土被遗忘。
  ……
  五更天的关楼上,已经精疲力尽的崔衍将虎符塞进烽燧裂缝。
  他望着冀州方向的狼烟,忽然想起陛下割让伽蓝的诏书中,那句"盐铁之利,不足惜也"。
  “哈哈哈——好一个昏聩的君王!”
  穷途末路,崔衍心中除了家园不保的痛惜便是对楚云轩的恨意。
  时不待我,终究让鲜卑掠夺了家园。
  可频善奇的弯刀劈下,崔衍。
  之后,伽蓝九郡的盐火燃烧了七日,咸涩的雪落在新坟的残碑上。
  幸存的盐工在废墟中翻找,掘出块熔化的青铜钟残片,其上"永镇边陲"的铭文,早与楚云轩的玉玺印痕熔作一团。
  ……
  与此同时,长安城的登仙楼上的沉香混着龙涎香,将伽蓝城的血腥气隔在九重帘外。
  楚云轩斜倚螺钿榻,指尖把玩着新制的盐砖杯——这是用伽蓝第一仓的贡盐浇筑而成,杯壁阴刻着流民挣扎的纹样。
  "陛下尝尝这蓝盐酒。"
  中贵人灵均斟酒的姿势与二十年前别无二致,只是银壶换成鲜卑进贡的头骨盏,"可频善奇遣人送来三百桶血酿,说是用伽蓝盐工骨血蒸的。"
  弦音忽地变调,林宸的指甲在第七根冰弦上崩裂。
  这张"九霄环佩"琴是伽蓝城陷那日送进宫的,琴腹里还藏着刺史的绝命血书。
  "林相这曲《广陵散》,倒比上月弹的多了些杀伐气。"
  话音刚落,楚云轩将盐杯掷向琴台,中贵人灵均上前拾起碎盐砖,粉末从指缝漏进炭盆,爆出幽蓝火苗:"伽蓝之盐遇热则现神火,果真是祥瑞。"
  子时的更漏滴在青铜鹤喙上。
  楚云轩用匕首剖开伽蓝急报,蘸着血墨在割让诏书补了句"再加三郡"。
  诏书绢帛浸过盐工泪,字迹遇热显出密麻的指印。
  "林相可知这琴材的来历?"楚云轩突然将染血的奏折扔进火盆,"伽蓝城那株千年血柏,倒是比活人中用。"
  林宸第十一根琴弦应声而断,中贵人灵均适时递上新弦,弦丝用盐工筋腱拧成,在火光里泛着血光。
  寅时的雪粒子敲打琉璃窗。
  楚云轩赤足踏过满地奏折,忽然拎起林宸的玉带钩:“寡人听闻爱卿的琴技是他教的?”
  林宸不言。
  中贵人灵均燃起新调的安神香,香料混着晒盐场的腥气。
  楚云轩深吸一口,突然割破林宸的掌心,并将血抹在琴身:"如此好琴,当以忠臣血养之。"
  林宸的《胡笳十八拍》弹到第十三拍时,羽林卫呈上伽蓝童谣集。
  楚云轩撕下"宁为太平犬"那页裹了炙肉,油脂渗透纸背的舆图,显出冀州军暗藏的粮道。
  终于,五更鼓响,中贵人灵均剪去烛花。
  楚云轩枕着伽蓝盐税册入眠,册页间夹着的,正是他当年许诺给伽蓝刺史"伽蓝刺史"的空印诏书。
  如此一来,刺史便不算以身殉国了。
  林宸抱着断弦琴退出殿外时,忽见天外红光乍现,像极了伽蓝城未曾干涸的鲜血。
  ……
  冀州王府的冰裂纹梅瓶突然迸裂,李书珩指尖悬在回执文书上方,一滴墨汁在"伽蓝城"三字上晕开。
  楚云轩昏聩无道,但百姓无辜,伽蓝九郡的十万军民命丧鲜卑人之手。
  消息传到冀州时正是这夜的子时,探子八百里加急冲进冀州城门。
  驿使咽气前攥着的塘报上画着三只狼头,正是可频善奇与突厥、元夏的盟约标记。
  李元胜看完密报,突然将佩剑劈向院中老梅:"书珩,那伽蓝城的大火烧了七天七夜,百姓易子而食!楚云轩竟不管不顾,仍旧宴饮!”
  梅枝应声而断,宣泄的正是李元胜的怒火。
  一旁的李书珩挑开火漆,掉出的是伽蓝郡守的绝笔:"楚帝密令,弃城前焚尽盐仓。"
  “父亲……”
  饶是见惯了生死的李书珩也被那绝笔所震撼。
  楚云轩竟已昏聩至此吗?
  冀州城楼飘着油烟气,心绪不宁的李元胜带着李书珩极目远眺,他将虎符按在女墙箭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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