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可频善奇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刀疤。
"我要亲手把他的心挖出来祭酒。"
他獠牙咬破酒囊,马奶酒混着血水流进沙盘上的黄河,"还有他那个瘸腿儿子——听说李书珩现在连马背都爬不上去了?"
可频顿珠笑着点燃密室四角的犀角灯,青烟中浮现出冀州城楼的模样。
当可频善奇的弯刀劈碎陶土城墙时,远在百里外的李元胜突然捂住心口,药碗在地上摔成八瓣。
苏珏也心如刀绞,感同身受。
再一抬头,他又看见了另一位故人——林宸。
……
夜色中,林宸屏退随从,假山石后转出个戴斗笠的粮商。
"骊山猎场新增三十处鹿苑。"那人摊开掌心,露出剑茧痕迹,"但喂养的却不是麋鹿。"
林宸瞳孔震动——承文将军半月前曾以炼丹为名,索要过三百斤硝石。
怀中的断剑碎片突然发烫,他想起玄真子临终前的呓语:"九宫……星位……"
当时只当是谵语,如今对照骊山地形,惊觉那正是前朝烽燧的分布图。
海棠花簌簌落在肩头,他忽然捏碎手中玉佩——就像当年听闻苏先生死讯,他也捏碎了传递信息的蜡丸。
到了此刻,苏珏已经明白,他所看见的一切环环相扣。
却又与现实不同。
……
画面一转,长安城的将军府内,承文将军调整星盘角度,让北斗勺柄指向伽蓝城方位。
深夜驾临的楚云轩的冕旒在夜风中叮当作响,他正用金匕割开白虎前爪,将血涂在丹炉蟠螭纹上。
"李元胜此刻该心绞痛了。"承文将军看着星盘中摇曳的烛火,"等到秋分那天,整个冀州都会……"
话音戛然而止。
东北角突然有流星坠向嘉峪关的方向。
苏珏看得清楚,那是李明月的佩剑正劈开暴雨。
承文将军急忙转动星盘遮掩异象,却没发现楚云轩袖中藏着的玉珠突然裂开细纹——王府里,李明月刚用梅枝划破沙盘上的嘉峪关。
这一切,苏珏都尽收眼底。
接着,画面又是一变。
……
画面再次来到时间的另一头,似乎两相呼应着。
李书珩的瘸腿在青砖上拖出蜿蜒水痕,他忽然抓住粮仓门环。
三十步外的谷垛堆里,新收的粟米正渗出诡异的暗绿色汁液。
"封仓!"
他劈手夺过亲卫的火把掷向雨幕,火星在潮湿空气中嘶叫着熄灭,"去请苏先生调弩车来——这是鲜卑的'鬼头蛾'卵!"
雷鸣炸响的瞬间,李元胜也从病榻惊起。
他赤脚扑向墙角的青铜冰鉴,扯出底层暗格里的羊皮卷。
当指尖触到"伽蓝地脉图"五个字时,心口刀疤骤然抽痛——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可频善奇的长子正是用这张图换了全尸。
"父亲!"
李明月撞开房门,手中密信滴着朱砂,"骊山猎场出现白虎踪迹,楚云轩要诸侯三日后……"
话音被剧烈的咳嗽声打断。
李元胜佝偻着背,却将地脉图塞进儿子怀中:"你带苏先生去伽蓝城,找当年那个采硝石的哑巴匠人。"
什么?
李明月其实不解,自己到底为何会这样,但他身不由己,还是带着苏先生去了伽蓝城。
只是,苏先生是从哪里来的呢?
……
时间渐次离开,林宸捧着祭文的手指微微发颤。
承文将军特制的龙涎香里掺了曼陀罗花粉,让太庙檐角的鸱吻都扭曲成可频善奇的独眼。
当读到"荧惑退散"时,他突然瞥见楚云轩冕服下摆沾着白虎绒毛——那畜生被剥皮时他就在密室暗格里。
"丞相大人,该献玉璧了。"
承文将军的麈尾扫过他后颈,冰凉如毒蛇信子。
林宸捧着祭玉踏上石阶,发现整块青玉竟被雕成冀州地形。
更可怕的是玉璧中央的嘉峪关的位置,赫然嵌着半枚带血的狼牙——与穆羽将军五年前斩落的鲜卑斥候佩饰一模一样。
祭玉放入鼎炉的刹那,狂风骤起。林宸看见承文将军用麈尾在香灰上画出九宫格,而楚云轩的指尖正按在"死门"方位。
他突然明白这场祭天实为诅咒,青铜鼎内翻涌的黑烟正在蚕食冀州的气运。
……
某种东西似乎在加快着进度,当苏珏的剑尖挑开废墟上的藤蔓时,李明月正用梅枝丈量岩壁裂痕。
"七尺三寸,与地脉图记载吻合。"
他抹去脸上硝石粉末,"当年父亲在此重创可频善奇,就是炸断了地脉……"
碎石突然簌簌坠落。
哑巴匠人疯狂比划着手势,将火折子扔进裂缝。
幽蓝火光顺着岩缝窜出三丈,照亮壁上密密麻麻的鲜卑文——那是可频善奇长子临终前用弯刀刻下的诅咒。
李明月瞳孔骤缩:所有文字都指向秋分当日的寅时三刻。
"回冀州!"
苏珏机械般斩断垂落的毒藤,"这不是地脉,是鲜卑人埋了二十年的火药道!"
暴雨浇灭火焰的瞬间,他们听见地底传来闷响,像极了嘉峪关陷落时的塌城声。
……
可频善奇用弯刀削着生羊肉,血水滴在伽蓝城模型上。"李元胜现在该发现儿子送的寿礼了。"
他的眼眸映着烛火,掏出一只青铜匣——里面装着李书珩瘸腿伤口的腐肉,这是潜伏在冀州医馆的细作耗时三年收集的。
可频顿珠笑着往匣中撒入猩红药粉:"等秋狩那日,三千匹战马闻到这气味……”
他突然扼住正在斟酒的宫女咽喉,"就像这样发狂。"
宫女挣扎时踢翻烛台,火苗舔舐着羊皮地图上的冀州粮仓。
似乎与他们有了某种呼应,楚云轩在此时推开殿门,冕旒上的玉珠撞出杀伐之音。"寡人要的可不止冀州。
"他剑尖挑起燃烧的地图,"黄河以北,皆归鲜卑。"
承文将军獰笑着割开掌心,将血掌印按在楚云轩心口。
之后低头整理星盘,藏起袖中刻着"兖州牧印"的铜钱。
……
当李书珩的佩刀劈开第三个谷垛时,鬼头蛾的磷粉在雨中爆出绿焰。
"用石灰浆浇!"
他扯下披风裹住中毒抽搐的士卒,"去禀告父亲,今年税粮全数分给百姓!"
亲卫愣怔时,王爷已翻身上马:"就说……就说冀州军要改食蕨根了。"
暴雨冲刷着李元胜案头的《河工纪要》,老王爷正用朱笔划去"加征三成"的字样。
当听到儿子分粮的消息,他竟笑着咳出黑血:"把我书房那套《孙子兵法》拿出来,并拿钱买石灰。"
侍从翻开兵书时,发现每页都夹着为阵亡将士家属代写的家书。
画面又一次加速变换。
承文将军在密室调整星盘角度时,苏珏的剑锋正劈开伽蓝城地缝。
可频顿珠往战马鼻孔涂抹药粉时,李书珩在雨中焚烧带毒的谷垛。
楚云轩用朱砂笔圈住冀州城防图时,李元胜正典当最后一方砚台换石灰。
林宸将祭玉碎片藏入袖中时,李明月在岩壁上拓下鲜卑诅咒文。
时间匆匆往前。
林宸夜探鹿苑时,靴底沾到了黏腻的黑粉。
他捻起些许就着月光细看,冷汗瞬间浸透中衣——这根本不是饲料,而是混着硫磺的硝石粉。
当他用剑撬开地窖暗门时,二十口包铁木箱在火把下泛着幽光,箱面鲜卑狼图腾正咧嘴大笑。
"秋狩……好个秋狩……"
他跌坐在地,终于看懂陛下的杀局。
这些火药箱的位置,正对应九宫星位图中"天英""天柱"二星。
当年苏先生用身体护住他时,也曾说过"九宫移位,当破天英"——原来那竟是破解火药阵的诀窍!
看着以上画面的苏珏心下越发不解?
林宸方才说的那件事并没有发生过,定是假的。
所以,他们现在并不是他们……
突然,背后传来机括响动。
林宸反手掷出断剑,却只斩落承文将军一缕发丝。
"丞相果然与逆贼苏珏有旧。"
承文将军踩着星位缓步逼近,手中麈尾露出淬毒钢针,"可惜你的九宫图,少算了一样东西……”
……
哑巴匠人突然抢过火折子,在岩壁鲜卑文上烧出焦痕。
李明月惊觉那些文字在高温下重新排列,竟组成完整的西楚北境布防图。"这是……父亲当年的笔迹!"
他抚摸着焦痕边缘的勾画痕迹,突然想起李元胜总爱在文书上画火焰纹。
苏珏剑柄重重磕在岩壁上:"老王爷二十年前故意留的破绽?"
碎石剥落处露出硝石层,其中竟混着李元胜独门标记——用朱砂画的鹤唳纹。
雷鸣电闪间,两人同时醒悟:这座看似危殆的"火药库",实则是李元胜为鲜卑准备的葬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