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二人看向楚云轩的背影的目光之中带着一丝敌意。
  这场杀戮与警告,也太残酷了些。
  待日后他们也到了高珙那一步,倘若他们不幸兵败,他们固然不怕死,可冀州的百姓呢?
  他们何其无辜!
  所以,陛下今日的这场祭祀,既是祈求神明,也是对其他诸侯的警告。
  再走二心者,格杀勿论,株连整个州域。
  ……
  停停走走,又是一年春日,长安城百余里土地寸草不生,滴雨不降。
  眼看春耕将至,若今年这片土地无法耕种,仅仅依靠各诸侯国上贡,粮食还未运到长安,到了冬日时,城内的半数百姓便会挨饿受冻。
  楚云轩不解,自己已按照神明的意思,祭祀五千人牲,为何神明还是如此?神明到底有何不满?
  王公贵族对此也是忧心忡忡,各言其说,有的上书请示,定是神明对祭品不满意,需要更多的贡献。
  有的则认为是高珙亡魂作乱,阻拦神明赐福。还有的大臣则进言,应开凿水渠,在长安城周围开垦农田,种植粮食。
  众人议论纷纷,争论不休。
  林宸建议,将大家邀请至西楚宗庙,请承文将军当着众人的面,再次乞卦问天,楚云轩应许。
  算好了良辰,吉时仪式开始,面对神明,众人屏息凝神,静观承文将军捧出一枚龟甲,占卜问神。
  只见承文将军将龟甲置于火焰之上,以烈焰灼烧,龟甲之上纹路深似西楚疆域,承文将军借此来卜问商朝国运。
  只见火焰越烧越烈,龟甲上渐渐浮现出裂纹,裂纹四处蜿蜒蔓延。
  承文将军凑近仔细观察,意欲读出裂纹所显示的卦象,只见纹路一只往西,刚刚到达冀州所在之地,忽而“砰!”一声巨响,整块龟甲竟炸裂成碎片!
  众人又惊又惧。
  然而下一刻,天空乌云密布,漫天狂风席卷,一道惊从天而降,生生将西楚宗庙的屋顶劈开,众人惶恐地抬头望向天空。
  “天谴!是天谴啊!”有人厉声哀嚎。
  楚云轩震惊,推开众人走向龟甲,他俯身拾起碎片,一把扯过承文将军问道:“何以至此?神明为何震怒如此于我西楚!”
  承文将军指着龟甲道:“阴魂不散,血流成河,神明不满!”
  楚云轩缓缓重复道:“神明……不满……?”
  他不禁抬头望向天,只见惊雷滚滚,电闪重重,但丝毫不见所谓的神明的样子。
  他扫视一周,望着那些列祖列宗的牌位,又扫视一圈惊惶失措的王公贵族们,沉呼一口气。
  “既然神明不满,那就再献人牲!”
  第201章 明德正品(一)
  楚云轩将再献人牲的消息一经传出, 举国震惊,九侯紧急赶往长安。
  不过所谓九侯,现在就剩下八侯而已, 而实际入长安进谏的只有冀州,荆州,扬州, 徐州四位诸侯罢了。
  其余者, 隔岸观火, 明哲保身。
  行进路上, 四人不约而同,在进长安城前一夜秘密碰头。
  “诸位,陛下大行祭祀, 以消天灾, 诸位如何看?”
  首先发话的是扬州王,他看了一眼李元胜,希望他能跟着说上几句。
  冀州总镇南方,大大小小二百路诸侯郡县皆在李元胜的管辖之内。
  加上冀州气候湿润, 水系发达,陛下登基以来, 冀州王不但派兵参与征战, 还供给了绝大部分的粮草, 每年上贡金银珠贝更是在九侯之首。
  如今, 冀州之地经济发达, 风调雨顺, 是实力最雄厚的一方。
  但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 陛下最为忌惮的就是冀州。
  这些年, 冀州大大小小出了多少事, 也是让人心惊。
  不过,冀州王有一点倒是让他们羡慕,那就是子女无恙。
  谁曾想过,他们在不惑之年痛失亲子,亲子还死的不明不白。
  说到底,他们还是最怨恨陛下的。
  但能把怨恨直接对准陛下的,目前也只有老伙计高珙。
  可惜,这次聚首,老伙计高珙不能参加了,还落得那样的下场,实在让人叹惋。
  凭心而论,他们佩服高珙的勇气,却做不到高珙的决绝。
  他们牵绊太多,生死,亲族,百姓,无一不在拉扯着他们的理智和底线。
  然而自从亲眼目睹了那场祭祀,他们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没准哪一天他们也会步了高珙的后尘。
  到那时,他们又该如何呢?
  四人思绪良多,竟是沉默了大半晌。
  夜深人静,还是荆州王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
  “依我看,我们还是上书劝谏陛下好了,既行了劝谏之责,又免了陛下的当廷斥责。”
  荆州王向来有什么说什么,而扬州王则讪笑一声,道:“也倒是,自打陛下信奉神明以来,什么兴建各种祭台,恢复人牲祭祀,烽火戏诸侯,推恩令,哪一件不是有害无利,再这样下去咱们怕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说罢,扬州王继而又转向徐州王,问道:“徐州王,你怎么看?”
  徐州王沉吟良久,说道:“依我看,陛下兴建鹿台,大办祭祀,征收的税贡几乎翻了一倍,百姓奴隶沦为劳役者更是不计其数。这到底是天将谴之,还是人将反之,谁也不敢多说什么,但事实究竟如何,咱们都心知肚明。”
  李元胜点头赞许,接着说:“徐州王所言有理,我们几个毕竟不在长安,有些事也不好下定论,但祭祀人牲之事,却不得不劝。”
  荆州王不屑道:“什么阴魂不散,什么天怒人怨,我可不信承文将军那一套,什么天灾不天灾,我看陛下是失去理智了,仅仅凭几块破龟甲就要再献人牲,简直荒唐!”
  “荆州王,请慎言!”李元胜出言提醒,又起身看了看房外,得见四下无人,这才继续道,“隔墙有耳,即便心里那般想,也不该说出来。”
  “那冀州王倒是说说,咱们到底该怎么做?”
  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个结果,荆州王不耐烦起来。
  “劝还是不劝,怎么个劝法,赶紧拿个主意才是。”
  “就依荆州王所言,上书劝谏。”
  想了又想,李元胜如此开口。
  扬州王叹了一口气,说道:“各位,别忘了,我们身后还有百姓,轻易不敢妄动。”
  四位诸侯面面相觑,各自在心中盘算自己的主意。
  今夜过后,四位诸侯便各自回程,静待其变。
  五日后,祭祀如期举行,这次被推入祭祀坑中的还是兖州百姓,共有两千人。
  祭祀后,果然天朗气清。
  楚云轩于登仙楼一连七夜大摆筵席庆贺,尤嫌不足,另辟蹊径,命人将登仙楼底层的汤池内温泉抽空,用美酒灌满,名曰:酒池。
  之后又大肆砍伐汤池四周的翠竹、梧桐,将树木砍成秃枝,再命人宰杀数百头牲畜、飞禽,把它们身上最鲜嫩的肉切下来,精心烤炙,挂在树枝之上,名曰:肉林。
  楚云轩以长夜为饮,享四海之欢,纵夜狂欢。
  每次百官前来觐见之时,只闻酒香四溢,宫娥内侍醉卧一路,而楚云轩不知去向。
  所以,这一年的冬天漫长而寒冷,整个冀州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苏珏望着屋外的皑皑白雪,心底一片苍凉,这样的生活,百姓还能维持多久……
  ……
  雪落无声,天地同寿。
  休养生息了几个月,可频善奇的军队逐渐恢复了元气。
  楚云轩以他的子民大行祭祀,这笔账,他也会慢慢算。
  “怎么样,人找好了吗?”
  温暖如春的宫室内,可频善奇擦拭着长刀,漫不经心的问着一旁侍立的暗探。
  “回大王,找好了,那人虽然年纪不大,却有几分狠毒。”
  “找好了就去办事,本王要的是结果。”
  可频善奇头也没抬,他挥手示意暗探退下,他现在没空听这些。
  ……
  时间匆匆而过,待一切战后事宜处理完毕,已是春耕之后。
  冀州新一年的人才擢选后,苏珏提出要去明德郡暗访一番。
  “世子殿下,你记不记得之前我们发现的一个问题——今年中正定品,为何明德郡被推选的人才无一出自寒门?我想这个问题已经略有眉目。沈爷日前带回来传信道,明德郡郡守方之舟所居之地甚为奢靡,并不像是此人俸禄所能负担得起的。”
  “我与苏先生想的一样,这事八成与此事有关。”
  “真相到底到底如何,还需亲自去查探一番。”苏珏露出一抹狡黠眼神。
  “好,苏先生需要我怎么配合?”
  “这些时日臣打算称病告假,还望世子殿下恩准。”
  苏珏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让李书珩除了答应只能答应。
  又过了两日,一大清早苏珏收拾妥当后便乘着一辆普通至极的马车出了冀州王府。
  由于此行时间宽裕,再加之政事繁多,他已经很久没有出门散心了,因此他们走的并不快,小苏元更是似小狗撒欢般到处乱跑,午时过后也才走了八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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