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十三写了什么?”
  “阿越写了什么?”
  两人同时开口,愣了一下噗嗤笑出声,又同时道:“你猜!”
  其实还能有什么呢?
  一愿盛世安康,二愿百姓安居乐业,三愿苏珏和楚越岁岁有今朝。
  放完孔明灯,两人也累了,却还是胡闹了一阵。
  然而就在他们放飞孔明灯的第三日,西楚再起战乱,兖州王高珙拒不纳贡,更是扬言要推翻西楚。
  楚云轩震怒,决定派谴十万大军讨伐兖州,自己也要御驾亲征。
  此次出征不同寻常,首先兖州背靠高山,易守难攻。
  如今又是冬日,多雪地冻土,在寒冷地区作战,根本不是一件易事。
  其次,自上豫州之后,鲜卑的势力继续扩大,逐渐与兖州往来密切,此次兖州被策反,与鲜卑有很大干系。
  所以,这一次西楚士兵要面对的是训练有素,且占据地形优势的兖州军队。
  对方粮草充足,鲜卑人骑兵勇猛,这注定是一场艰难鏊战。
  十一月,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兖州城外大军压境,众士兵身着重甲,严阵以待,似是一片杀机翻涌的黑暗之海。
  “兖州高珙,目无国法,拒不纳贡,众将士,随寡人踏平兖州!”
  楚云轩一声令下,霎时,万千兵士高声齐呼,战马嘶鸣,一个个矫捷的骑兵率先冲向城门。
  紧接着,攻城部队架起战车,点燃弹药引绳,硕大的巨石块便如流星般划过上空,直掷向高耸入云的兖州城门,泥土瓦砾被炸得四处横飞,掀起漫天的烟尘。
  “城墙破了!众将士!冲啊!”王将军振臂高呼。
  炮声轰鸣,硝烟弥漫,火石弓箭急风骤雨般洒下大地,在冰冷雪地上点燃熊熊大火,尸身烧焦的腥臭味、雪地冰冷泥土的气息、生锈版般的血腥味、刺鼻的火药味混杂在一起,冲的人头昏脑涨、理智尽失。
  西楚士兵们如同一匹匹杀红了眼的雄狮,咆哮着挥舞刀剑涌入兖州城内。
  等他们攻进兖州王府,兖州王府早已携家眷逃遁,楚云轩带领士兵一路狂奔,奋起直追,终将高珙一家围堵在大于山山脚。
  “高珙!你已无路可逃了!还不投降!寡人可以网开一面!”
  楚云轩大喝一声,他身前的士兵步步紧逼,高珙已经无路可退。
  望着苍茫山岭,前是雪山断崖,后已被西楚士兵团团团包围。
  高珙仰天长啸,自知已到穷途末路,他抽出长剑,带着拼死一搏的意愿冲向楚云轩,奋力大喝道:“我高珙虽不是什么贤明圣人,但也知维护百姓,你这个昏君倒行逆施,我不过替天行道!然而天不待我,如今我已穷途末路,横竖都是一死,我高珙绝不投降!”
  高珙其余家眷见状,转瞬便拿出视死如归的气势来,呼号着要与众人同归于尽。
  双方又是一番缠斗间,然而高珙终究力单势弱,转眼已不足三百兵力。
  穷途命短,英雄末路。
  “高珙,你还不降吗?”楚云轩立于马上,依稀可窥见当年青州王的风姿。
  “不降!死也不降!”
  从与可频善奇结盟的那一刻起,高珙就做好了死无全尸的准备。
  孩儿死的不明不白,是恨。
  百姓过的不人不鬼,是痛。
  自己活的不阴不阳,是苦。
  恨,痛,苦,三者交织,高珙便下定了决心要与楚云轩斗上一斗。
  然而,他失败了。
  “我高珙今日虽然身死,但西楚国祚不祥,民心崩塌,必有明主取而代之!”
  铿锵有力的说完这句话,高珙便带着亲兵与家眷跳下了大于山。
  就算是死,他也绝不再向楚云轩俯首称臣。
  ……
  兖州大胜,西楚大军班师回朝,高珙九族亲眷、封臣、百姓以及鲜卑俘虏共五千人皆没为奴隶,跟随大军一同被押送回长安。
  甚至就连大于山下高珙与其亲眷的尸体也被带回了长安。
  五千奴隶被罚没至长安城以北一处荒郊,此地绵延百里土地干裂,寸草不生,河流流经皆干涸。
  楚云轩曾命承文将军向天请卦,询问是何缘由,承文将军布坛问天,祈讼经文三日,终卜出“神明震怒,降罪西楚”之卦。
  楚云轩于是决定在此处建立一座祭祀台,愿献以人牲无数,以告慰神灵,请求宽恕。
  祭祀台底部长二百米,宽一百米,呈长方形,共设有三层,地下两层深约五六十米,渐渐向上堆叠,最后一层垒高成台,整体呈现三角锥之状。
  浩浩荡荡的五千奴隶整整修建了七七四十九天,站在长安城内,远远就能望见北边尘土飞扬,黄沙漫天。
  禁卫酷吏扬鞭厉声驱赶,稍有怠工者便被抽打至皮开肉绽,意欲逃跑者则被剜去双目,砍去双腿。
  一连数日,酷吏都在祭台四周架起火炉,火炉之上固定起圆柱形的青铜刑架,监工们动辄便对奴隶施以炮烙之刑,尤其是其中的兖州奴隶。
  李书珩与李明月也曾被指派前来监督。
  望着双腿被铁链牢牢锁住的奴隶,或掘土刨坑,或运送土渣,或拌匀木材,无论男女老少,皆衣不蔽体、浑身褴褛,众人面容痛苦,却不敢有哀戚之色,麻木着,佝偻着,似蝼蚁般在黄土之上前进,手臂粗的铁链将他们的双腿尸磨的而肉模糊。
  其中不乏年幼的孩童,铁链几乎与他们的双腿一般粗壮,但自小腿至脚腕,已清晰可见森森白骨。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肩负着与成年人一样重量的土筐,几乎跪爬着前行,所过之处,他们的血肉已将黄土染成一条血道,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一条印记。
  这样的血痕,祭祀台黄土之上已有千千万万条,层层叠叠,互相交织,被新的黄土覆盖,又被新的血肉踩出,直至祭台将成,黄土已不是黄土,已被染成一片殷红,分不清到底是泥土,还是血肉。
  望着脚下殷红的大地,每踏一步,都是触目惊心。
  十日之后,祭祀大典如期举行,楚云轩率王室宗亲,诸侯贵族,百官众人登上祭天台。
  祭天台下,五千奴隶已被沐浴洁净,穿上人祭专用的礼服,整齐划一跪于祭祀台四周,他们脸上毫无表情,任由巫师绕着他们念诵经文,挂上贝壳珍珠、青铜符文等饰物。
  楚云轩身着天子祭服,静默看着这一切,冠冕前长长的帷珠挡住了他的面容,李书珩与李明月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吉时到——祭——天——”
  随着承文将军一声长啸,四周涌出百数身着素衣的巫师,手持长羽,头戴牛首,众人手舞足蹈,齐声唱颂起经文。沿着诵经声,数千奴隶训练有素地一个接一个走进祭坑,似是温顺的羔羊一般,竟无一人反抗迟缓。
  “行礼——”
  承文将军之声再次响起,顷刻之间,数千担黄土齐齐倾倒入深坑,底层两千余奴隶霎时便被掩埋。
  随即,四周护卫再次向深坑中投入瓦砾沙石,直到整个土面平静得如同一面铜镜,直到再也看不见黄土之下挣扎的一双双手臂。
  杀戮还在继续,底层土坑是为“人奠基”,即将祭品活埋于地基之内,用作祭天台的奠基,意为将祭品献给土地之神,以交换土地肥沃,城邦固建。第二层则是将人牲分割,当作食物献给生灵之神,意欲乞求水源充足,生灵繁衍。
  第三层则献祭“圣物”,即身份尊贵之者或通灵之人,期盼将他们的灵魂献于神灵,以求风调雨顺,国运昌遂。
  高珙与其亲眷的尸体被置于最高层。
  诵经声越来越大,如魔音贯耳,响彻在祭台上空。
  只见一名少年赤裸着双脚,身着七彩羽衣,缓步迈上祭台最高处,少年张开双臂,随乐而舞,像一只七彩凤凰迎风飞扬。
  “天命西楚祈愿上天,国祚绵长!”
  少年歌喉似莺,清脆悠长,众巫师跟随其唱念道,一时间,四周山林皆响起鸟兽啼叫声,宛如一首宏大的乐曲。
  承文将军走上祭台,手捧一柄金色匕首。
  少年缓缓接过匕首,揭开手中的面纱,转身朝祭祀台上的楚云轩微微一拜。
  李明月脑中一声惊雷,望向李书珩,李明月满眼震惊,直直望着祭台上的少年。
  李书珩随即一个眼神,示意李明月不要轻举妄动。
  这人,怎么与苏先生有些相似?
  看来传言未必是假。
  “祭——”
  四周护卫刀剑同时挥向高珙与亲眷的尸体,祭天台上血光四溅。
  然后少年高举匕首,划过脖颈,旋转之间衣袂翩翩,宛若神鸟折翼坠落。
  “礼毕——”
  李明月只觉得空气之中尽是血腥味,与战场上的味道不同,这股味道直冲心门,顶的他胃浪翻涌,想要作呕。
  李书珩也是面色惨白,颈间青筋暴起,两手紧紧握住袖口,已握得指节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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