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那要不这样,这些人我就留下三四个,平时让他们负责宫里的洒扫杂事,陛下来的时候就让他们侍奉陛下,如何?”
  ……
  “这……”
  中贵人灵均看了眼旁边跪着的宫人们,脸上露出些为难之色,但看着苏珏那冷若冰霜的样子,他想了想说:“兰台令大人,先按大人您说的,您挑上三四个,奴婢回去后回禀下陛下,若是陛下不允,到时候再让他们回来,大人您看如何?”
  “自然可以,那就多谢中贵人了。”
  苏珏再次拱手致谢,之后在那两队宫人里挑了两个宫女和两个内侍,余下的人则是被中贵人灵均暂时给打发走了。
  等确定他这里没什么事以后,中贵人灵均就让他先休息一下,自己欠身离开。
  见人走了,苏珏把其他人也都打发出去后,他爬上了重华宫的房顶,坐在上面单手托着腮朝着荆州所在的方向眺望了过去,甚至还与屋檐上停落的鸟雀说了几句,不外乎是思乡之类的话。
  但具体的内容,也只有苏珏自己知晓了。
  之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儿,苏珏爬上房顶的消息,就和中贵人灵均一起回到了御书房里的楚云轩面前。
  楚云轩看着写着苏珏爬上房顶的纸条,听完中贵人的禀告后,将纸条丢到桌上,语气淡淡地说:“兰台令既然不爱留人,那就按兰台令的意思办吧。”
  “是……”
  中贵人灵均略微迟疑地低着头应了一声,低垂下的眼睛中快速闪过了一抹惊讶之色,并在出去候着的时候,召来一个小内侍低声吩咐了几句,让他去给慕容大人传话,说陛下已经允了。
  等那个小内侍把话传到重华宫时,苏珏已经从房顶上下来,正悠哉的泡茶品茶。
  听到小内侍的传话后,苏珏掏出一张小额的银票递给那个小内侍,把人给打发走了,耳边总算清净了不少。
  不过这份清净到了傍晚时便戛然而止。
  无他,楚云轩又传旨召见他。
  苏珏:这一天天的,有完没完!
  ……
  夜里风紧,任我行坐在野地里。
  她抱着手缩着脖子躲风,篝火被风吹得老长,贴地伏着,火舌招摇闪烁如蛇信,差点燎了任我行的衣角。
  远处林中鸟起,影入满月,渐飞渐远。
  任我行伸手拿起那着了火星的衣角,抓到眼前,吹了一下,又抬头看着那轮孤月,心中思量,今夜注定又是无法安眠。
  粥棚失火一事有了了结,官府说是意外。
  意外?怎么可能是意外?
  这一番敷衍,她是一万个不信。
  任我行记得自己给苏珏塞了纸条,她是对他寄了希望的。
  可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她没有等到想要的结果。
  “他可能也是身不由己,天子近前岂是那么容易的呢。”
  说着,任我行换了个坐的姿势,她一腿蜷着,另一腿屈起,脸撑在手上,眼睛半眯着,像是要打瞌睡了。
  但是透过睫毛下的缝看去,她并没有睡着。
  白日里她又去找了苏珏租住的地方,房东大爷说他已经走了,街坊邻居也说看见是一顶软轿把人带走的。
  之后的事,他们便不清楚了,许是交了好运吧。
  没有多待,任我行又在几个街市中来回穿梭,听到的消息没一个是好的。
  宫里新封了个叫慕容清的兰台令,陛下十分宠信。
  不过却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这话在任我行的耳边萦绕了好久,月影重重,现在她也不知到底该相信谁的话了。
  然而,她认识的苏珏不是那样的人。
  “苏珏兄,你当真不是一个好人吗?”
  夜风之中,任我行忍不住摇头苦笑,心中纠结不已。
  这一夜,她注定是不能成眠了。
  ……
  秋风渐落,冷月如钩。
  白日里肃穆的宫殿在月光下显得幽深静谧,烛火在纸灯笼里随着风明明灭灭。
  楚云轩的步伐不紧不慢,身上仍是那套绣着暗金龙纹的长袍,缓缓穿行在草木掩映的甬路上。
  苏珏亦步亦趋跟随在楚云轩的身后。
  他到底摸不准楚云轩的心思,见他似是游赏,也不开口打扰他的雅兴,只在思虑楚云轩这几日的所做所言。
  帝王心思不可揣测,他从不敢小视楚云轩的手腕与心机,单看他一手操纵着自己从前的一举一动,便知此人心机深沉。
  他甚至怀疑,这几日对他的恩宠根本不是他的一时兴起,而是早已有所预料,逼着他做出反应,从而一步步地走到布好的局里。
  这样的手段,他已经经历过一次,是那样的惨烈,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深秋十月,夜晚是冷冽肃杀的。
  脚下的小路规整平坦,小至一块石子都寓意着吉祥的风水之理,苏珏却感觉自己如走蛛丝,前后左右皆是难以泅渡的险渊,让他不知何处可去。
  思绪飘扬间,楚云轩已然停下了脚步,苏珏闪躲不及,直直撞上了楚云轩的后背。
  扑面而来,是清冽至极的寒冷气息。
  就在这一瞬间,苏珏想到的不是自己对楚云轩堪称不敬的举动,而是他仿佛正站在数九寒天里,灿烂却寒凉的金色阳光从云层倾泻而下,而他在皑皑青松前,掬起了一捧犹带松针的薄雪。
  察觉自己的失态,苏珏急忙从恍惚中清醒,这才抬起头来,观察楚云轩的脸色。
  “陛下,臣失礼了。”
  所幸,楚云轩并未在意宠臣的小小冒犯,他静立在前,借助宫灯凝望着前方的宫苑。
  “无妨,随寡人往前走吧。”
  “是,陛下。”
  第169章 铜雀春深(三)
  “无妨, 随寡人往前走吧。”
  “是,陛下。”
  烛火幽幽,二人接着沿甬道缓步而行。
  路上的宫人皆低着头, 不敢多看一眼。
  又走了一段,前方的宫苑也逐渐清晰。
  “是建章宫吗……”苏珏在心里揣测。
  此时,楚云轩又停了下来。
  这一次, 苏珏距离保持的很好, 并没有再撞上楚云轩的后背。
  “慕容, 你可知这是那座宫殿?”
  “是建章宫吗?”
  已经在宫里住了一段时日, 苏珏不可能在这种问题上装傻充愣,只是照实回答。
  “没错,是建章宫, 从前太子殿下的住所。”
  “看起来并没有荒废。”
  “寡人每日都让宫人打扫, 一应事务都像太子还活着的时候。”
  “陛下与太子舐犊情深,叫人感动。”
  苏珏口不对心的恭维着,就是想让楚云轩不舒服。
  反正不知者无罪。
  果然,在听到“舐犊情深”这四个字时, 楚云轩的身形微微一滞,语气也低沉了许多, “舐犊情深……说的好……”
  苏珏在心里暗笑。
  不过他还没偷笑多久, 楚云轩竟猝不及防地拉着他进了建章宫。
  宫人的头更低了。
  等到了宫殿的前院, 楚云轩似乎忘了方才的小插曲, 饶有兴致地指着殿前盛开的白色花朵问道, “那慕容再看一看, 建章宫里栽种的是什么花?”
  苏珏若无其事地打量了一眼, 坦然开口:“臣不知。”
  许是这语气太过理直气壮, 楚云轩偏头睨了他一眼, 失笑:“既不知晓,还敢如此理直气壮的坦然。”
  这又是寻常的和善态度了。
  苏珏也不作分辩,只淡然道:“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罚?寡人为何要罚你?”楚云轩突然大笑。
  苏珏深深叹了口气,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
  接下来,楚云轩并未带着苏珏进入建章宫内,反而拉着他又去了其他的宫苑。
  二人心思各异,一路走走停停,最终到了一座占地极小的宫殿前。
  很难想象,在这处处宫殿的王宫禁苑深处,会矗立着这样一座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小宫殿。
  只见这宫殿虽小,外在构造装饰却无一不精致考究,看似四下没有侍卫守护,实则禁卫重重。
  这里应是禁地一般的存在,苏珏暗自揣测。
  楚云轩对着暗处抬手示意,一些气息逐渐消失,不知是撤了下去,还是隐入了更深处。
  “慕容,随寡人进来吧。”楚云轩当先推开阁门,走了进去。
  宫殿内并非苏珏预想的守卫森严,步入其中,只见宫人来往不绝,除尘洒扫各司其职,外面戒备森严,里面却宛若寻常宫室,宫人望见楚云轩走来,纷纷垂首叩拜。
  “都退下。”
  “是。”
  宫人安静而顺从地渐次离去,但诧异的目光难免会悄悄落在苏珏的身上。
  这里是安放太子与皇后玉人偶的宝地,陛下怎么会突然带一个外臣进来?
  “陛下,此处是……”
  “这是太子与皇后的行所。”
  苏珏环顾四周,只觉此地处处雕龙画凤,宝石珍玉举目皆是,身侧的小火炉上还煨着茶水。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