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
  寂寥的风声吹到胡地,月至中天,楚越也刚处理好公务。
  烛火跳跃,她伸了个懒腰,“这个大金氏竟然不死心,还想来个死灰复燃。”
  楚越对着招财念叨着,然而今夜的招财安静的过分。
  “招财,怎么了,是肉干不好吃吗?”
  “不是。”
  说完,招财重重地叹了口气。
  楚越觉得不对劲,便坐下来看着它。
  在招财来回不住地叹了第十三口气的时候,它自己终于忍不住开口,“宿主,我有件大事要告诉你。那段历史的人跳入了这段历史,还和燕文纯相遇了,这是不对的。”
  “怎么会这样?两段历史分属于两种不同的数字代码,怎么会发生交叉?”
  这下,楚越也慌了神,代码交叉可不是闹着玩的,若不及时修正,两段历史都会崩塌,甚至还会造成整个时空混乱,那样的话别说回到新元纪,就连能不能活着都无法保证。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好在那人没有那段历史的记忆,她以为自己是这段历史的,只要她消失,那么便不会有事。”
  根据新元纪的数据库招财给出了解决方案,但这个方案让楚越觉得有些残忍。
  “消失?招财,你说的消失是那个意思是吗?”
  招财点了点头。
  “虽然有些残忍,但她若不消失,两段历史的人也都会受到影响,她在这里消失了,便会立刻回到那里,只是……”
  招财犹豫了一下,连胡须都蔫了几分,“只是……对苏珏来说会更残忍……”
  “我知道了。”
  楚越摸了摸招财的头,似乎已经预见了某个生离死别的场景,她苦笑一声,继而发出了一句疑问,“招财,你说,是不是我们错了,这个实验就不该进行。”
  这是楚越作为发起人第一次对历史重启计划产生了质疑。
  可招财只是一串代码创造出来的机器猫,并没有正常的情感,所以它只是歪了歪头,并没有回答楚越的问题。
  或者说,它无法回答楚越的问题。
  然而,在多年以前,它似乎拥有过,但又很快被人强行剥离,机器不应该拥有人的情感。
  “罢了,都走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什么对错也是于事无补……”
  楚越也没指望招财能给她什么回答,今夜,她怕是又睡不着了。
  好好活着,怎么就这么难。
  ……
  时间倏忽而过,破庙里的灾民有的来,也有的走。
  而来得人多了,人多嘴杂,自然说什么的都有。
  任我行呆了几日也跟着走了,苏珏又是孤独的了。
  又在破庙里将养了几日,苏珏身上的伤势基本痊愈,老瞎子也说他恢复的不错。
  苏珏便到京兆府衙门去领救济银两。
  清晨,秋爽薄雾,他身上只得一件破旧的灰色粗布夹棉袍,可因为走得快,竟也丝毫不觉得冷,走到衙门跟前时脑门上都有了一层薄汗。
  此时,衙门前领取救济的灾民已经不多,但还是专门辟了一间房来做这事。
  苏珏冷眼看着,只见登记、入册、放银、画押等手续井井有条,丝毫不见错乱疏漏,心里不禁暗暗赞叹。
  要知道赈灾救济的银两因为灾民人数多,流动大,所以去向难追,是最易被克扣贪污的。
  如今西楚形势逼人,这一项倒是没有错漏,大约是出自杨丞相的手笔吧。
  在登记名册时,苏珏用了慕容清的名号。身份文书是早就准备好的,谁也不会去怀疑他什么。
  领了钱出得门来,苏珏举目远望。
  今日天气晴好,一眼便可以看见不远处的王城,金砖碧瓦衬着蓝天薄日,说不出的华美庄严。
  这几日他反复思量着伤好之后该如何接近楚云轩,由人引荐显然是最好的的法子。
  只是……
  眼光定住那巍巍王城,苏珏脑海里不禁回想起一幕幕往事。
  “只是,该选谁呢……”
  苏珏看着手里的银两自言自语,听着旁边和他一起领完银两出来的灾民对杨丞相感激涕零发自肺腑的称颂,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之后,苏珏先去集市买了几件干净衣物和日常用品,又打听着在城东的一户小院中租了间屋子。
  屋主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一生未娶,他自己住在东厢,就把西厢房空出来租赁度日。
  看苏珏一副读书人的样子,老头对他甚是客气周到。
  待把一切安顿好,看看这除了一几一榻,唯余四壁的陋室,再看看桌上那买了东西租了房子后剩下的,单薄稀疏的两块碎银和十几个铜钱,苏珏抬手按住眉心,再一次仰天长叹。
  兜兜转转十几年,他又要像在无名村时一样过日子了。
  然而有些人有些事过去了便不会再回来,那时的他是无名村里无忧无虑的少年苏十三,思想和灵魂还是新元纪的底色。
  可如今呢,两次死而复生,之前他被保护的太好,又养尊处优多年,当年的那股心气早就不剩不多。
  诚然,他懂兵法,善谋略,政治经济,天文地理,武学医术,诗词歌赋,丹青书法,抚琴吹笛……
  所有人都说他胸中有大丘壑,懂的东西很多,但现在让他脚踏实地的过日子委实有点为难他。
  所以踌躇了几天,又靠房东老头几个烧饼,一碗米粥的周济下,苏珏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于是苏珏拿着余下那点钱,买了些笔墨纸砚,在靠近王城的东市街口的转角摆了个卖字画的小摊。
  他本就是性情疏阔的人,从来不觉得靠劳力挣饭吃有什么低贱丢人的,再加上从前也做过生意,卖过吆喝,自然是放得开的。
  再加上模样俊俏,倒是吸引了不少顾客。
  但生意却是不温不火。
  摊子摆了几日,苏珏发现这里的主要的客户群既有买醉寻欢的公子爷,又有酒楼歌肆中的姑娘们。
  明白了受众群体是谁,于是苏珏把他摊子上的画分成了两大类。
  一类是花鸟仕女,相思相恋类的诗词曲赋。
  另一类是山河水墨,文人雅士的词句文段。
  除了像其他摊贩一样大呼小叫的拉客,苏珏又觉得既是卖字,便该风雅一些,于是咬咬牙买了把琴,每日坐在摊前素手弹奏。
  曲子是他随手弹的,倒也清雅好听。
  没想到这一招大有奇效,公子姑娘好奇而来,许多自诩风雅的客人也被引了过来。
  世人总说莫要以貌取人,但现实中好的容貌的确是一块敲门砖。
  苏珏这副皮囊自不用说,再加上气度清华,字画造诣更非比寻常,虽然真正识货的人没有几个,但不管是冲着什么来的,反正生意是一天天好了起来。
  这边苏珏为了自己作为苏伍的温饱努力经营,日子渐入佳境。
  而王城里则是暗潮汹涌。
  倏忽一晃,又过了大半月的时光。
  苏珏的生活平淡安稳,在东市一带已小有名气。
  许多人都知道这里有个会弹琴,字画双绝,还长相清俊的书生。
  苏珏为人毫无架子,来者不拒,不论是请他画一幅小像的姑娘,还是求他写一封家书的杂役奴仆,又或是慕名而来题字作画的公子文士,他通通一视同仁,同样相待。
  但只有一样,他从来不笑,摊位上还总放着一个带锁的箱子,任谁问了都是要等有缘人才肯卖。
  有人好奇,接连出了高价,都被苏珏一一拒绝。
  一来二去,人们便都说他这是奇货可居呢。
  然而因为苏珏的生意好,连带的旁边的茶摊和小吃铺也都兴隆起来。
  有时客人太多,写字作画又不是一挥而就的事情,后来的客人便在茶摊上要一壶茶坐着等候,又或是去小吃铺打包些点心。
  书生的一曲琴音美妙绝伦,惹得不少年轻姑娘在喝茶休息时偷看字画摊后头的人。
  开茶摊的刘大婶与苏珏混的熟了,经常取笑苏珏,说他桃花运极好,不知惹得多少姑娘芳心暗许。
  苏珏也不多说什么,反正他只要楚越一个。
  有时,走街串巷的任我行也会来看看他,二人在茶摊上要上一壶茶,闲聊几句便各自离开。
  这日,恰逢休沐。
  东市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秋日正好的阳光透过云层,斑驳地洒在青石板路上,苏珏依旧在摊位前抚琴卖画。
  根据昨日任我行带来的消息,他等的人今日便会出现。
  果然,无巧不成书,祭拜完太子的杨兰芝在回府的路上偶然间路过了苏珏的摊位。
  其实,倒也不算偶然。
  东市临近王宫,又在去太子陵墓的动线上,更是杨兰芝回府的必经之所,种种条件叠加,才有了如今的情形。
  还未走近,杨兰芝便被一阵琴音吸引,这曲调是那般熟悉,他记得是一位姓苏的故人奏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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