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苏珏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颤抖的小苏元,不断地安抚着他的情绪。
  “主人!?”
  上山采药归来的苏芷若与苏芷纭顾不得许多,放下背篓就跑到了苏珏的身前,未说出话来便已经泣不成声。
  “主人,我们,我们好想你……”
  一时间,众人潸然泪下,浮玉山上一片悲色。
  “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苏珏挨个哄了好一会儿才止了他们的哭声,他也才能有了说出自己打算的机会。
  “公子要报仇?”众人倒没有那么惊讶,先生死得蹊跷,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公子又怎么会置之不理呢?
  “嗯,不单单是为了先生,也是为了我自己,为了,为了……”
  苏珏想说自己也是为了百姓,可怎么也说不出口。
  世上多少肮脏的勾当都假借了百姓之名,但又有谁是真正为百姓设身处地的想过呢?
  他们不配,他更不配。
  “不管为了什么,公子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我们永远相信公子,支持公子。”
  青莲先生故去,他们便只苏珏之命是从,无论他做什么,他们都会跟随左右。
  “我会先跟着阿越去胡地,大家就先呆在浮玉山,那里情况不明,待我与阿越摆平了一切阻碍我便会回来……”
  对于自己的计划,苏珏娓娓道来,众人自然是无不应允。
  但他们还有一事不大同意。
  那就是苏珏不能孤身一人前去胡地,众人讨论了半天,最终决定由许攸小苏元和张怀瑾跟着苏珏,苏珏拗不过他们,便点头答应。
  “对了,季大夫,有没有什么东西或是香料能影响人的神智,还不让人察觉?”
  猛然想起之前经历的一些蹊跷,苏珏一脸郑重的开口询问。
  而这一问,季大夫的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臭小子,你是有什么发现吗?”
  “我就是有些奇怪,半年前夜宴上的那个香味我真的很熟悉,我不知道是不是那香味影响了我的心神,又或许之前我就接触过那个香味,我也说不清……”
  一切都还只是苏珏自己的猜测,季大夫一时半会也给不了答复。
  这个疑团,苏珏只能暂时放在心里。
  ……
  傍晚时分,雨势渐停。
  苏珏带着许攸小苏元和张怀瑾回到了客栈,金元鼎什么也没说,算是默许。
  此刻的楚越已等候他多时。
  屋内,楚越绑着襻膊端坐于案前,执笔描摹着画中人的轮廓,只见画中人一袭月白衣衫,手中拎着一坛酒,一副潇洒飘逸之相。
  “阿越。”苏珏推门而入,正见佳人作画,无限温柔。
  楚越抬眼看去,眸中情绪平和,说道:“十三,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握笔的手微微一顿,楚越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然后走到苏珏的身前,“十三,你看我画的好不好?”
  苏珏拿起画作仔细观看,然后给出一个不错的评价,“阿越画得很好,我很喜欢。”
  说完,苏珏在楚越的额间落下轻柔一吻。
  楚越低头羞涩一笑,也回以一吻。
  之后二人说了许多,竟是彻夜无眠,只等明日一早,他们便按时出发。
  ……
  月华影转,照在长安宫城外结了银霜的青砖上,泠莹莹一片,如同碎玉一般。
  已过上巳的春日却又下起了雪,实在反常。
  百姓都说是因为登仙楼所致。
  窗外渐渐开始飘起了雪粒,酝酿了几日的雪,终究还是在雨后落了下来……
  “皇后殿下,陛下方才请了承文将军与林大人入福清宫,就连雍州王也到了。”
  红梅簇簇覆映着长乐宫苑,宛如红云成团被薄雪覆盖,只隐约透出明艳的底色,将这长乐殿衬托的如同人间仙境。
  张皇后伸手接过一朵被雪压掉的红梅,指腹剥落那层银妆,捻着花瓣,嘴角扬起一抹苦涩:“当年我父亲曾苦口婆心的劝过我,他说一旦进了宫墙,就像是跳进一个大染缸,无论在这之前,你是天真纯粹,还是赤子诚心,亦或是良善温柔,都会被同化成一个模样,用同一张面具,本宫那时不信……”
  “可如今看来,父亲说的不错,陛下行事越发不顾民心,本宫竟也开始明哲保身,本宫这个皇后做的,着实没劲。”
  半月前她因为劝谏登仙楼一事遭了好一顿斥责,什么帝后同心一体,都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罢了。
  新来的小内侍夏邑手中的拂尘坠落在地,随着溅起的白雪,他也跪伏在了张皇后的脚下,抬眼是猩红含泪的眸,他声音颤抖的劝着:“殿下莫要伤怀,殿下做的极好。”
  听到此言,张皇后碾碎了那零落的花瓣,将那抹红踩进了泥里,阖上泛红的双眼:“罢了,夏邑,你起来。”
  她低头,这个新来的小内侍夏邑,他终归与旁人不同,每每伤怀,他总是在侧劝慰。
  不是假意,只有真心。
  但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都是她深宫里为数不多的慰藉。
  “随本宫去看看陛下。”
  “摆驾兴庆宫。”
  “皇后殿下驾到——!”
  福清宫外,禁军列队让开一条道,却有最后一道关卡,将张皇后拦在福清宫外。
  夏邑拎着食盒,正欲开口,却被对方抢了先:“殿下这个时候该在长乐宫歇息,陛下与几位大人有事相商,吩咐过不见外人。”
  夏邑闻言上前一步,行礼道:“大胆!皇后殿下亲自炖了汤,想着陛下还未就寝,便来探望,殿下是陛下的正妻,怎能算外人?”
  张皇后闻言心里苦笑,如今陛下对那些臣子甚至比对她这个枕边人更加信任。
  “陛下,登仙楼动土的吉时已经选定。”
  “嗯,承文做事,寡人一向放心。”
  “谢陛下如此信任。”
  “雍州王,你进献了不少工人,寡人知道你的忠心。”
  “能为陛下分忧,是小王的荣幸。”
  “林爱卿,近日朝中可有异动?”
  “回陛下,朝中风平浪静。”
  棋盘上,楚云轩的黑子处处都压白子一头,承文将军倒还是气定神闲。
  看着这位形容有些懒散的帝王,承文将军越发觉得看不透他。
  明明倾尽财力要建造登仙楼,可又口称不信鬼魂之说,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福清宫外,禁军统领以身阻之,言道:“殿下若是有话,微臣可代为转达。”
  张皇后与其对视,久久不言,直到面前的宫门缓缓打开,而从门内走出来的正是承文将军几人。
  “臣等参见皇后殿下。”几人拱手行礼,随即又道:“陛下请您进去说话。”
  张皇后睨了他们一眼,然后便拎着食盒走进内殿中,脚步轻缓,神情平淡,就像是从前许多个普通的一日,她给自己的丈夫送了一顿普通的晚膳。
  “梓潼来了。”楚云轩的声音在张皇后身后响起。
  张皇后转身看去,楚云轩正坐在御座上,面前的棋局还未完成。
  待张皇后落座,楚云轩倒上了一杯热酒,笑着问道:“梓潼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张皇后将食盒放在一旁,揭开盖子取出两碟子菜,勾唇道:“陛下,夜色不早,又落了雪,臣妾听闻陛下还忙于政事,特来劝谏。”
  “梓潼……”楚云轩按住了张皇后拿着银箸的手,笑着道:“梓潼果然贤德。”
  “陛下夸赞,臣妾不敢。”张皇后低着头,余光瞧见了御案上的黄纸,上面已经选好了吉日。
  察觉到张皇后的目光,楚云轩直接拿过黄纸,然后说道,“梓潼,过来看看,承文将军送来的吉日,待登仙楼落成,寡人便带着你与太子一同登仙,如何?”
  “陛下……”
  张皇后欲言又止,她本想明哲保身,可一想到江山百姓,她还是开口劝谏。
  “陛下,请听臣妾一言,如今国库空虚,上巳已过,竟无故落雪,如此天象,恐有损民生。
  是以陛下此时不宜再大兴土木,登仙楼实属劳民伤财,还请陛下三思!”
  说完,张皇后跪地叩首,静静等待帝王的怒火。
  “梓潼,后宫不得干政,你僭越了!”
  与张皇后的设想不同,楚云轩的雷霆之怒并未落到她的身上,他只是着人去扶起跪着的张皇后,并无多少苛责的言语。
  然后张皇后并未起身,反而继续劝道,“臣妾今日不惧一死,只想将话说给陛下知晓!”
  见张皇后如此,楚云轩的面色终是冷了几分,他盯着张皇后头上的凤冠,声音冷涩,“梓潼还想说什么?”
  “陛下,古语有言君明臣贤,国家安定。可陛下如今行事用人多有荒谬,承文之流于社稷无功无用,尸位素餐,陛下实不该用。
  臣妾恳请陛下爱惜己身,选贤用能,不再沉溺神明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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