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他真是什么也做不了……
  见楚云轩动了怒,众人纷纷跪地劝其息怒,只李书珩一人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还请陛下息怒,吾儿言行无状,却绝不是有意犯上,今日种种,还请陛下明察!”
  李元胜不知李书珩也何会如此失态反常,可当务之急是不让楚云轩继续暴怒下去。
  “陛下?”
  楚云轩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他自然是猜到李元胜的想法,思索一二便出声堵住他求情的话:“你这个做父亲倒是很会说话,可你若再说,寡人也不知会如何处置你的好儿子!”
  “陛下——”
  李元胜还想说些什么,只是楚云轩也没打算听,自顾自地下了旨意,“传寡人旨意。璟王李书珩,言行无状,以至天生异像,又妄图不念王恩,顶撞天颜,无所作为。着削去王侯之名,无旨不得出府一步……”
  短短不过三句话,楚云轩便对李书珩下了定论。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李书珩这个璟王,先是有名无实,最后什么也没剩下。
  宗亲百官皆是唏嘘不已,一时无言。
  交代完这些,楚云轩也不欲多留,起身就打算离开。
  李书珩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眼底血红一,他微一合眸,再睁开时恭敬朝着楚云轩离去的方向拱手,大声说道:
  “臣谢陛下恩赏!”
  感受到喉间鲜血翻涌,李书珩俯身长拜,压下自己的狼狈。
  楚云轩离去的脚步一顿,他猛地回身望向李书珩,还真是不肯屈折啊。
  可那又如何,还不是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看了一会,楚云轩拂袖离去,众人也陆续离开,只李书珩一人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李书珩此刻闭着双眼,心里五味杂陈,有些想哭,但最后却笑出了声。
  只是这声音似哭似笑,在其他人眼中,他怕是和疯了没什么两样。
  李书珩费力的撑起身子,不料一口鲜血直接从嘴里咳了出来,把李元胜吓了一跳,他刚扶上李书珩的手臂,李书珩又是一大口鲜血呕出。
  “书珩……”
  “父亲,我们回家……”
  李书珩直了直身子,声音颤抖。
  “好,我们回家。”
  父子二人就这般搀扶着往外走。
  出宫的路上倒也顺畅,全凭着一口气吊着和李元胜的搀扶。
  而这口气,在看到宫门外广阔天地时是瞬间烟消云散,李书珩甚至还没来得及迈出宫门的最后一步,便直直的向前倒去。
  李元胜一把接住往前栽的李书珩,此刻李书珩脸色苍白,双唇未着血色,衣服被冷汗浸透,看着狼狈至极。
  他们李家,终于还是不容于陛下啊……
  而他的珩儿,今日受了多少委屈才会在殿上问出那样的话。
  是啊,那般的残忍,怎么能做一个合格的君王呢……
  ……
  及至月升沧海,苏珏没等来荣耀加身意气风发的李书珩,反而等到的是李书珩因为天象被禁足的结果。
  他们毕竟是白衣,自然不知其中内情。
  为何会是这般结果。
  苏珏知道楚云轩无法操纵天时,可异像却不偏不倚的发生了,还正好是冲着李书珩而来。
  所以他想不通为何是这样的局面。
  心中思绪不解,苏珏临窗盘膝而坐,心里惦念着李书珩。
  他面上已显疲态,但仍强撑着擎一本书翻看。
  今夜苏珏还与一人有约,他便强撑着等。
  另一边,楚云轩经过这一番折腾,精力实在不济,无奈只定了处置李书珩的主调子,余下细务一应交给杨兰芝去做。
  话说苏珏这里也是焦头烂额,他安排人去打探消息,还要核定学堂学子的名单,并对十二楼上下众人的份例进行核算……
  这些事情苏珏一项项做下来,外面已是打过三更。
  而此时的苏珏忽觉眼皮沉得抬不起来,便想着闭会儿眼,算是养神了。
  于是他合了书,又拿了一块软枕来靠着。
  合上眼,苏珏却想的更多了。
  他想着,自从楚越离开,每一件事都发生的让人猝不及防。
  似乎每一件殊途同归,最后都会落到李书珩的头上。
  李书珩行事当然让他放心。
  可竟还是被楚云轩下令禁足。
  一时苏珏又想起从前梦里惨烈的情景。
  他不能让梦境成真。
  是以每一次对上李书珩坦荡而珍重的眸子,他都会更加下定决心。
  既已知结果,那便不避。
  他就是要扭转乾坤。
  来到此方时空的十几年,他早就不是那个清清白白的苏玉。
  他能清楚的知道,他自己已经和这个时空的人没什么两样。
  可他更清楚的是,他不知自己有多少时间去做那扭转乾坤的惊天动地大事。
  故而他每走一步都是极尽筹谋。
  他未来的生命里还有很多种可能。
  苏珏自我安慰道。
  然苏珏并非自我麻痹之人,素来是再痛苦也要保持清醒的。
  他们每个人都处于漩涡之中无法自拔。
  李书珩已被禁足,但李明月之事还未完全落定,今夜那位贵客到底会做何选择,他也无法全然把握。
  可据线报看,贵客并未与他人有什么感情,她要的只是一份自由。
  屋里香气氤氲,苏珏一时脑中又是一月之前行宫里的情景。
  当时甫一听到李书珩援军的马蹄声,他的心便跳了起来。
  及至终于等到李书珩进殿复命,他飞速把李书珩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并未受伤。
  是夜,李书珩与他相见
  他一礼未毕,李书珩便问他安好。他于是道:“世子殿下夙夜行军又亲剿逆军,实在是辛苦了。苏某这几日一直躲在行宫,如何不安好。”
  这一夜,他们说了许多。
  可他总是恍惚,眼前老是浮现梦里的惨烈。
  现在也是如此。
  这一次,独他一人他在旷野中来回穿梭。
  将没膝盖的荒草在疾速中倒退,不止息的狂风中扑上他的脸颊,他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亦不知将要去向何处。
  突然,楚越如风般从他身侧疾驰而过,耀眼的白色披风翻涌如同海浪,哒哒的马蹄声里,苏珏听见呼啸秋风抛卷来女子意气风发的呼喊:“十三!我在这里!”
  于是他也扬起一个肆意的笑容,跨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白马扬鞭策马,紧追不放,与楚越一起驰骋在茫茫草原上,向着烈日与西风,追逐未知。
  “十三,你看,是大雁和飞鹰,我们来比一比,看谁能先射到它们!”
  “好!”
  二人有了约定,于是苏珏在奔驰不息的马背上松开紧握的缰绳,任凭那猎猎狂风呼啸着击打他的面颊。
  他逆着风张狂地直起上身,挽弓如满月,向着天空中那高飞的雄鹰射去!
  射偏了。
  苏珏听见前方楚越发出嗬嗬的笑声,但奇妙地未感到一丝气馁。
  反而一种汹涌澎湃的亢奋膨胀在他的胸口,令他产生了一种近乎狂傲的笃定。
  巍巍骏马如斯,再茂密的荒草也不能绊住他追鹰逐猎的步伐。
  苏珏在洒满金黄色的草原上朗声大笑,那笑声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不息,
  却不知从哪一处带回了几不可察的微弱哭音。
  苏珏在奔马中仓促地左右探看,前后尽是荒草,只是在某个错眼间,仿佛视线边缘一晃而过两只血肉伶仃的身形只一瞬便失却踪迹。
  苏珏心头一颤。
  可还未等他回头找寻那血肉伶仃的身影,楚越急不可耐的催促就从前方传来:“十三!快来啊!”
  大雁与飞鹰还在天际翱翔,前方还有漫长的征途等待追逐,
  他要快些追上楚越,苏珏强按下发闷的心口,努力排开思绪,专注地描摹楚越的背影和飞鹰在天空盘旋的轨迹。
  可又有一阵隐约的哭声始终在耳边挥之不去,宛如攀爬附骨的毒蔓悄无声息地绞住苏珏的意识末梢。
  终于,苏珏按捺不住在飞驰的间隙向后回看,只见雾气茫茫、荒草萋萋,不曾有半个人影。他带着惶惑再回过头,楚越也不知去往了何方,眼前只剩下蓬乱荒草在旷野中发出嗒唦声响,摇曳着奔涌向一望无际的远方。
  仓皇之际,有阴影投注在了他的身上,苏珏抬起头来,却见头顶盘旋的飞鹰不知何时变得遮天蔽日,巨大的羽翼张开如同漆黑的浓云,沉甸甸向他逼迫而来。
  苏珏慌忙调转方向疾驰而去,那巨大的飞鹰却从背后逐渐逼近,硕大无匹的阴影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距离越来越近,无可逃遁。
  苏珏自退无可退中而生出绝望的勇气,他抽出腰间的配剑,拼着一腔殊死一搏的决意,勒马转身便要向那空中的巨影劈去!
  那无以伦比的巨大飞鹰却在此时停住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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