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八张机,回纹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行行读遍,厌厌无语,不忍更寻思。
  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底,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如此待到山花烂漫时,二人相见。
  ……
  到了端午这一日,苏珏再次拜见了李元胜和王妃武思言。
  驿馆里坐在屋子中一起过节的人并不多,即便加上苏珏和小苏元,也不过十几人罢了。
  意料之中,苏珏和王妃武思言也相谈甚欢。
  而赫赫威名的李元胜今天只管像个慈和的长辈,趁着酒意和在座的年轻人讲讲自个儿年轻时候经历的趣事儿。
  许多故事苏珏是第一遍听,听的兴趣盎然,李书珩与李明月即便大多都知道,也十分愿意听这太久没有见过的父亲再用熟悉的语气讲上一遍。
  气氛融洽和美,是难得的好日子。
  又因为这一顿是家宴,粽子由深藏不漏的王妃亲手所做,一端上来就鲜香扑鼻。
  李元胜连一向威严的眉眼都柔和下来,等着爱妻分粽子。
  “苏先生喜欢什么吃口味的?”王妃武思言笑颜对眼前俊俏的后生问道。
  苏珏如实回道,“蜜枣红泥的,小苏元也喜欢。”
  小苏元穿了一身蓝色劲装,头上是苏珏新给他绑的发带,他扬起明媚的笑容,看得人心情泛滥。
  于是乎,武思言特意多分了他几个。
  热腾腾的粽子,伴着粽叶的清香,几人分别用手指拉着线,一点点剥开,露出内里软软糯糯的白嫩香滑,当真令人食指大动。
  小苏元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满嘴的香甜,一点也不腻人。
  苏珏则文雅许多,慢条斯理用玉箸一点一点吃着。
  行云流水间仿若手中的不是什么粽子,而是水墨丹青。
  李元胜不经意瞧了一眼,苏珏低着头,几个动作之间是那般熟悉。
  似乎与记忆里的某位故人那般相像。
  是谁呢?
  第100章 原是故人
  夜, 渐染深沉。
  李元胜闭目许久也并无睡意,在一片安静中,他能感觉到, 身边的妻子也并未睡着。
  又过了一会儿,李元胜出口问道:“思言,你可有什么心事, 不如说与为夫听听。”
  一声轻叹传来, 王妃武思言道:“你也迟迟没有入睡, 又是为了什么呢?”
  李元胜不知想到了什么, 于黑暗中动了动嘴角,这本是个悄无声息的举动,武思言却仿佛看的一清二楚, 她翻了个身, 似有笑意道:“你别自己偷着想,我猜你在琢磨那位苏先生。”
  “世间俊才,为夫也见过许多。苏珏此人,才华人间少有, 虽然看着有些深不见底,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 我能感觉到他对我们, 对这朝局百姓的忧虑之心。如此人才, 着实难得, 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世人掩饰己身, 往往掩饰缺点, 耽于名利。这个苏珏, 明明有一颗思国为民的赤子之心, 却蒙着一层让人看不懂的悲凉, 有时看着又不像个活人。”
  武思言笑了笑道:“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看这孩子从来都是谦和之人,偶尔还有一丝活泼。许是身世浮沉才会如此。”
  李元胜无奈道:“你说的没错,但今日我又多瞧了他几眼,总觉得他像一位故人,想了半天,我也没想起在哪里见过。”
  “故人?”武思言讶然。
  “这位苏先生年纪不大,怎么会是故人?你纵横沙场朝堂时他才能多大?”
  “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解。”
  李元胜想到今日苏珏的一举一动,还有他举世无双的模样,一时心中涌出千百种想法,他也就没有注意到武思言后面的话,直到被轻轻推了推才再次回神。
  武思言已然轻声问起他西南水患和民间流言如沸的事来。
  她虽为女子,却也心胸开阔,一时言语间多了几分担忧。
  “当务之急是调配物资安抚流民,这其中的盘根错节也不可忽视,至于那些流言……”
  李元胜重重叹了口气,“连源头都查不到,谈何平息,陛下这些年的做派早就惹得百姓怨怼,流言传遍九州是早晚的事。”
  “这件事会不会到我们头上?”武思言心生担忧。
  “陛下已经下旨九侯参宴,不单是我们,所有人都岌岌可危。”
  “末帝燕文纯真的还活着吗?”
  听到武思言如此说,李元胜在黑暗中的眼眸了亮一瞬,心里更是百转千回。
  是啊,他旧日的陛下还活着吗?
  那场大火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夫也不知……”
  李元胜轻轻拥住妻子,他是冀州的主人,也曾是保卫的家国的将军,从始至终一心以保土安民为责任,不能以个人的利弊为权衡。
  当今陛下日益阴狠暴季,再加上承文将军的,内忧外患纷至沓来,桩桩件件,都可能引发动荡。
  君臣忠义与天下大义,总要有人做出抉择的。
  ……
  端午一过,苏珏赶紧去赴楚越的约。
  不过楚越自有要求,她要做男子,苏珏为女子。
  看完信笺,苏珏不禁苦笑莞尔。
  不过几日未见,分明是在报复他!
  但苏珏乐意宠她,在房里妆饰了半天,出去时正好撞见廊下对弈的李家兄弟。
  二人面露惊诧,倒是苏珏表现如常,他伸手扶了扶头上的珠钗,笑容满面:“怎么,世子殿下与二公子不认得苏某了吗?”
  “不是不认得,只是没认出来。”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苏先生竟还有这癖好?
  “苏某有事出去一趟,若晚了时辰,便不用预备晚饭了。”
  说罢,苏珏提了裙子朝外走去,刚出驿馆几步,恰好看见一身水蓝色长衫的楚越朝这边走来。
  楚越远远地就看见一身绿色纱裙的苏珏,她不由得眼前一亮。
  苏珏打扮的标致又婀娜,柔顺长发在脑后盘了一个当下时兴的发髻,插着别致的珠钗,眼窝处明暗相宜,本就灵动的眼眸更显几分深邃,红润的口脂轻点在嘴唇上,让人禁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她情不自禁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古语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知这位姑娘可愿与楚某同游啊?”
  “这位公子一表人才,翩翩少年,苏某岂有不应之理?”
  二人做足了戏,这才一起把臂同游。
  难得的清闲,羡煞旁人。
  ……
  五月十六,朝堂之上。
  太子楚天佑于漠北奏请调整西楚六处边关的布防,李元胜带头响应,言辞有据,条理分明,群臣明辨之下也都一一随奏楚云轩。
  楚云轩的脸隐在珠帘之间,眸色深深的盯着李元胜看了许久,然后给予准奏,并令择日穆羽楚越等六位将军去往。
  退朝后,楚越看到楚云轩骤然阴沉的脸和阴翳的目光。
  她隐隐觉得事有蹊跷。
  春闱辩论在即,天灾人祸不断,此时将几位将军派谴至边关,怕是不妥。
  但楚云轩还是这么做了,他到底意欲何为?
  风过回廊,十二楼里,苏珏难得有些无奈和狼狈,楚越上上下下盯着苏珏百般叮嘱。
  “我不在时,你一定要遵循季大夫的嘱托,不要过度思虑,按时吃药。我已分别拜托季大夫和许大夫好生监督你。若晚间入睡时难受,你可以将软枕垫在身后,还有……”
  絮絮叨叨长长的一段各种各样地注意讲完,尽管苏珏一再应承,楚越还是对这有前科的病人不太放心,总觉得还需要再叮嘱些什么。
  “阿越……”苏珏无奈地打断道,“我并非孩童,在哪里都不乏人照料。反倒是阿越随军而行,多有辛苦,刀剑无眼……”
  楚越嘴角难得抽了抽,这回轮到苏珏侃侃而谈啰啰嗦嗦起来,她对上苏珏含笑的眼睛,总觉得这人是故意的。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楚越假装长叹一声,苏珏也不戳穿,直接一把将其搂在怀中,语气轻快宠溺
  “我是吕洞宾,那阿越呢?岂不是何仙姑?”
  “正好擒你……”
  楚越话未说完,便被苏珏一吻封缄。
  ……
  这一年,也是许多事情的转折。
  比如,春闱辩论的前一天晚上,苏珏在李元胜的书房里看到了那份关于草拟官员选拔改革的方案。
  此时,李书珩也在书房中。
  “这份奏折是我想了许久,打算在春围后找机会呈给陛下,但如今,只好搁置了……”
  李书珩清润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遗憾和怅然,“其实它根本不能有呈上去的一天。”
  轻轻叹息一声,苏珏当着屋里李家父子的面,不做迟疑地将这薄薄一张纸置在烛火上,看着它顷刻间被火苗吞噬,也吞噬掉一些别的东西。
  李元胜站在一边,脸色沉硬如铁,而苏珏淡淡的看着,眼底映入的火光一点点沉郁成幽然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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