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这是尹泽川送给她的礼物,她可以丢弃可以砸碎,这都是她的自由,但偏偏生态缸自己碎裂了。
像极了预示着这段关系的破碎与消亡。
尹泽川不再纵容李寒露,钳着她的胳膊将她拽起来,“别在水里坐着,你全身都湿了。”
李寒露奋力挣脱却挣不开,只觉尹泽川如今的所作所为像极了在同情一个疯子。李寒露不愿与他共处一室,甚至不愿抬头看他一眼,“你别碰我。”
碎玻璃一晃一晃地扎眼。尹泽川看得心惊肉跳,劈手抢夺,“别拿着这东西。给我。”
“我说了你别碰我!”
推拒躲闪之间,碎玻璃忽然在尹泽川手上重重划出一道口子。一切发生太快,却又好像拉得很长的慢镜头,李寒露仿佛能感受出手中凶器切割丰厚而柔韧的□□,下一秒血立刻从伤口涌出来,怔忡间李寒露终于忘记挣扎,碎玻璃咣啷落到地上。
伤口既深且长,如同撕扯开了包裹骨骼的肌肉。尹泽川却并未在意自己正在流血,伸手慢慢靠近李寒露,直到指尖触到肩膀,然后整个手掌覆盖肩头。
尹泽川像是怕惊扰她,轻声唤她,“露露。”
如同一桶冰块兜头淋下。李寒露猛然回神,六神无主,呆怔半晌,突然转身扎进衣帽间,“我送你去医院。”
拿外衣,拿车钥匙,李寒露当机立断要拽走尹泽川,却反被对方攥住手腕,“你身上还湿着,你就要这么出去?”
李寒露如在梦游,答得敷衍又匆忙,“我没事。”
尹泽川将那截细瘦手腕攥得更紧了些,“一身睡衣,还湿成这样,拖鞋也湿了,你要怎么出去?”
“你烦不烦啊!”李寒露终于用尽全身力气将尹泽川甩开,呼吸急促,发丝凌乱,发泄情绪般冲对方劈头大吼,“说了让你去医院你听不懂话吗!”
尹泽川静静看她,忽然上前两步,将李寒露狠狠按进怀里,以身躯压制对方所有挣扎,轻轻抚摸她的一头乱发,在她耳边小声安慰,“我没事的。别怕,别怕。”
睡衣弄湿了尹泽川的昂贵西装。李寒露肩膀一颤,顷刻失去挣扎的力气。
去医院李寒露开车,尹泽川坐副驾驶座。李寒露掩藏很好,尹泽川并没发现她手上的伤,衣服也换过了,再看不出刚刚歇斯底里的模样。
那道伤口果然割得不轻,尹泽川右手拇指肌腱断了将近一半。李寒露在病房等他出手术室,抱膝坐在窗下,倚靠窗帘,观赏窗外寂静黑夜。夜色像是烧得很慢的蜡烛,直到李寒露觉得这蜡烛都快燃尽了,尹泽川才走进病房,手上打着夹板。
“别在地上坐着,”尹泽川向李寒露伸手,“起来。”
李寒露看着那只没受伤的左手,修长硬朗,指节并不突兀,作为男人的手有些美得过分。李寒露想亲吻它、攥住它,李寒露割舍不下它,却偏偏越来越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它的主人。
李寒露并未起身,尹泽川也不强迫,停顿片刻,只道:“我刚伤了手,你要让我抱你起来吗?”
李寒露睫毛扑簌,月光在眼下投出一块阴影,念诵讣告一般,声音平静如同摊在地板上死气沉沉的海草,“我知道你的原则,不能结婚,不能再有孩子,不能让尹铮知道你任何一个情人的存在。是我越界,我们以后不必再见面了。”
如果对方迟早离开,倒不如她来做那个主动离开的人,至少留有选择的余地,不会显得太过狼狈不堪。
尹泽川半蹲下来,伸手抚摸李寒露的侧脸,尽管刻意维持冷静,向来含笑的眼里却仍隐隐带了一丝痛惜,“除了婚姻和孩子,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李寒露听这话听得想笑,甚至想报复似的回他一句,我只是年轻,我不是傻。
可这话终究没有意义。许久,李寒露抬起眼睫,望向尹泽川的眼睛,“那我要钱。”
第20章 “那时候我没爱过别人,也没受过伤。是你不要我。”
“好。”尹泽川一口答应, 不假思索,“你策划书上的预算不到两千万,我给你投四千万。”
李寒露一瞬不瞬盯着他, 片刻,忽然突兀而僵硬地笑了起来,“算了。我不想要你的投资。”
投资不是打水漂打着玩儿, 李寒露拿了这钱, 就要负责帮尹泽川赚钱, 怎么算怎么是赔本买卖。
李寒露这张脸长得精妙, 眉眼浓丽,唇红齿白,即使并无描摹, 只要牵动嘴角一笑, 也能带出难以掩藏的媚色。可这媚色笑着笑着就觉出凄凉:她想要的偏爱、她想要的庇护,全都是水中泡影、梦幻空花,就连这迟来的投资,大约也只是尹泽川看她发疯, 心中不忍,拿来哄她罢了。第一反应才是真实反应, 尹泽川根本打心底里不想投钱。更何况尹泽川早已将丑话说在前头, 他给不了婚姻也给不了孩子, 即使李寒露从没想过和尹泽川要这些, 可我想不想要和你愿不愿给是两回事。如果婚姻是爱情的承诺, 这相当于尹泽川承诺他永远不会给出承诺, 李寒露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披着绅士的外皮, 恶劣得如此坦荡肆意。
尹泽川在李寒露眼中一向潇洒超脱, 可在这一刻李寒露听见尹泽川的叹息。那叹息中没有埋怨, 尹泽川纯粹只是困惑不解,“露露,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这分明是倒打一耙。为了不到两千万投资李寒露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地陪酒陪笑,就差陪床;而尹泽川捧孟瑶光时甘愿一掷千金,却偏偏对她那句只说了一半的话如此刻薄。
也是。孟瑶光又美又憨,比她可人疼。
李寒露觉得她成了艾德·伍德,绕来绕去,垂死挣扎,总要因为一个“钱”字多受掣肘。纸盘子就是宇宙飞船,燎个火苗,呼啦啦地燃烧,最后什么也不剩。他们曾以为这世界会将他们铭记,然而最终命运不过拍一辈子b级片。
他们都是天真的谵妄者,失败的梦想家。
银白月色如水一般冷而透彻,泠泠勾勒李寒露的侧脸。李寒露在月色里仰头凝视尹泽川,眼中的光冰凉滞涩,“如果我们八年前就在一起,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李寒露曾问过他类似的问题,在尹泽川为她布置了一片花海的那天晚上,李寒露问他,问伦敦分别之后他是不是后悔了。那时尹泽川说:“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我们能在人海再度重逢,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
而这次尹泽川选择沉默,没有回答。
李寒露已经不再执著于尹泽川的答案,只是遗憾,遗憾物非人也非,一切都再不及当年纯粹。“那时候我没爱过别人,也没受过伤。是你不要我。”
诸多复杂心绪在眼底掠过,超出语言,也超出任何外显表达。尹泽川捧着李寒露的侧脸,如同捧起精巧易碎的瓷器,距离靠近,呼吸交错,尹泽川却并未吻过去,向来淡然的笑容中难得夹杂一丝苦涩,“那时候你太小了,我不能那么做。”
金丝雀笼子一片狼藉,尹泽川让人连夜打扫,两人干脆没有离开医院,就地歇脚。
上午,李寒露在昏暗中醒来。窗帘太厚,全然无法判断时间,可从头疼的程度不难推测,大概他们没睡太久。结实手臂揽着她的后背,又在她不老实地扭动之后刻意收紧,李寒露撞上炽热胸膛,听见头顶略微低哑的男人声音,“嗯,好。知道了。”
尹泽川挂断电话,伤手的无名指与小拇指钳着手机,将其扔在床头,低头柔声问李寒露,“吵醒你了?”
交颈而卧的数个小时,睡得比之前这段时间的每一晚都踏实许多。李寒露搂着尹泽川不出声,半天才闷闷开口,“有人找你?”
“我爸妈。他们早上刚到我那去,去给我贴春联。”
李寒露睁开眼睛,松手,“那你快回家吧。”刚坐起身,后背手臂一勾,李寒露防备不及,干脆利落摔回始作俑者怀里。
尹泽川说:“不回去了。我陪你过年。”
外环线内禁燃烟花爆竹,现在又离了职,失去对假期与工作日的感知,李寒露时常忘记他们已经踩在了年终岁尾。
“在哪儿过?”
“去你那边。我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不速之客。你那儿应该打扫得差不多了,我现在让厨师过去准备,咱们晚上一起吃年夜饭。”
“你不回去陪你爸妈?”
“没事。见多了他们才会嫌我碍事。”
“尹铮呢?回学校了?”
“早就走了。”
两人安静片刻,就那么抱着躺在一起,尹泽川轻拍着李寒露的肩膀,像极了哄小孩子,“睡够没有?睡够的话,出去吃饭好不好?然后回去贴春联。”
李寒露没那么多讲究,向来百无禁忌,赖在尹泽川身上不想起来,整张脸闷在肌肉强健的胸口,“不用贴。麻烦。”
尹泽川笑了,在她额角亲了一下,“要贴的。”
“要不你写一个?”
李寒露说完才想起来,尹泽川的手伤了。尹泽川将夹板在李寒露眼前晃晃,提出了一个有建设性的建议,“我写不了,但可以让翊白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