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你也有难过的时候?”
“当然。”他回答,好感+1
打开面板瞟一眼,南在宥好感度已高达98。
事到如今即使凑到100似乎也没有额外的用处,不过出于完美强迫症,崔真真将临终关怀进行到底:“会哭吗?”
“当然。我超能哭的。”
“肯定很丑。”
“是有点。”当事人失笑,“一哭起来就很吓人,怎么哄都不停,只好把我放在一边直到自己哭累睡着。外祖父是这样说的。”
“既然清单完成,不出意外我们应该没必要再见面了。”
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摩天轮转过大半圈,抛出的话语成功令氛围静滞。
“恭喜您,小说配角【南在宥】好感度已达100。”
下一刻,伴随骤然亮起的灯光,对方神色悄然变化。
而系统音响起的同时,嗖——砰,第一朵烟花蹿上夜空,绽开一片粉蓝。
第二朵、第三朵,缤纷的色彩瞬间填满天幕,在接连不断的花火下,南在宥的脸明暗相间,好似说了些什么,她没听清。
“……”
还是没听清楚,只能清晰望见他的眼睛里倒映的自己,恰好被一团明亮炸开的图案所覆盖。仿若星辰坠落于黑洞。
烟花持续整整五分钟,终于停下来时,摩天轮将将落地。
没有兴趣追问上一个话题,崔真真掏出手机。
“接个电话。”
来电没有备注,接起来,对方先是丢过来一声:“他进手术室了,在抢救。”
片刻后补上这句话的主语。
“我是说,宋东然。”
语调低而平直:“他要死了。”
第98章 医院
——高二寒假结束前的最后两天发生了许多事。在我们的鼓励下,南学长刚有所好转,宋家哥哥却心脏病发被送进医院。
手术室外,宋妈妈一个人哭得很伤心。收到病危通知书,尽管宋学长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可我能感受到他真的非常难过。
也许哭出来会更好,我想这样说,不清楚为什么望着他的眼睛却没能说出口……
好在其他几位学长都来了,帮忙联系更专业的医疗团队,一直陪着他,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包括明天生日的裴学长,一反常态地冷静镇定,单手搭住宋学长的肩膀,推掉裴姐姐安排的游轮庆生计划,打算和大家一起通宵守在医院……
走廊冷冷的。听说在处理公务,宋爸爸始终没有露面。宋学长的双胞胎弟弟们也没有。大约凌晨四点半,我记得十分清晰,南学长因为身体不允许而暂时入住隔壁空病房,高学长、裴学长或抱臂靠墙或坐在长椅上睡了。宋妈妈也哭哑了嗓子,宋学长忽然抬头问了我一个问题。
面对他干涸的眼睛,我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对是错。
直到好多年以后,他重新提起这件事,这个夜晚,我才开始庆幸。
虽然额外付出了一些时光,可是幸好,我没有低估学长的善良和对家人的情感。正因为没有做出那种决定,他才免去了许多年都深陷于自责的处境……
——李允熙在日记里如是写道。
等待已久的剧情终于发生了,崔真真没有犹豫,挂电话转身离开。
手机界面编辑好的短讯尚未发出,身后爆发出一阵骚乱。游乐园夜晚灯光昏暝,她侧眸望去,纤长的睫毛与灯串交错,恰好能瞧见人群缝隙间倒下的南在宥。
大口大口呼吸着,仿佛胸腔有个洞,他剧烈地咳嗽,很快被工作人员包围。
“呀,什么情况?”
“是刚才那个男的,他一个人来的?”
“大家麻烦让让,别挤,让一下!”
乌压压人头簇拥,南在宥艰难地掀起眼眸。
视野中一道毫不停顿、迅速远去的背影,在满目灰色,混乱的心跳声与背景音衬托下显得格外漠然。
那即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崔真真避开他的眼神,径自奔向下一目的地。
短短两个月而已。
脑海中遽然闪过圣格兰冬季萧条的植物园,与植物园中抱着猫兀自美艳的小学妹。那句提醒,那声告诫,南在宥本以为是命运在替她复仇,令裴野孤立,高镇浩被困,使他绝症,可直到这一刻他才倏地意识到。
或许贫穷、精神病院与病都不算惩罚。
崔真真本身才是。
她的关注,她的贴近,她所给予的每一句应答、每一次眼神交流与看似不经意的理解肯定,披着无害的壳,皆为隐藏的刀锋,毒液缓慢浸泡神经。
一旦全盘收回,他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
另一边,首尔医院。
挂断了?明明才说两句话,要不要讨厌他到这种程度。宋迟然单手插兜,仰头望着手机,下一秒屏幕熄灭,椿惠子推门走进漆黑的安全通道。
浅淡的月光于脚下流动。
女人交握双手,惶惶开口:“阿迟你……你怎么又把爸爸拉黑了?爸爸联系不到你,特别生气,让我问你想好了没有,要是哥哥……实在没办法出来,你愿意去公司做事吗?大学可以先延一延,不着急的,你应当明白爸爸身体越来越差,他信不过外人,所以……”
她说得哽咽,泫然若泣,红彤彤的眼眸叫人想起柔弱无助的兔子。
“宋东然已经死了?”
“什……”
“他生气会怎样?”
宋迟然偏过头,语气散漫地打断:“打你吗?用什么,拳头,棍子,鞭子,或者其他东西,打完再说爱你?”
椿惠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儿子口中的‘他’指宋会长,至高无上的集团掌权人,她的丈夫。
不要这么说爸爸,她张嘴,批评的话语尚未吐出,儿子竟低下眼眸,满含讥诮地继续道:“抱歉,我忘了,那是初犯者的台词。他已经很多年不说了吧,毕竟有的人擅长自我安抚,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出于爱。”
“住嘴,阿迟!”
她提声,声音在发抖。
“无论在外面养多少女人、生多少儿子,他唯一离不开的人是你,只打你。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们第一个儿子会躺在手术台上?双方都没问题,他为什么得心脏病?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因为你怀他的时候持续挨打,太频繁输液吃药才——”
“啪!”
穿木屐的双足踮起,右手高高抬起,椿惠子生平第一次打人。
由于和服腰部束得太紧,行动不便,打完她便失力地往前倾倒,多亏挨打者伸出一条臂膀做阻拦才堪堪扶住墙壁,站稳身体。
耳鸣般的恍惚感笼罩,她感到羞愤,悲苦,茫然,投向儿子的眼神诉说着陌生,触及他面色的红痕又不由得流露出些许疼惜与懊悔。她不明白。她什么都没做,亲生儿子正在抢救中,丈夫不见人影,为什么另一个儿子还要如此冷酷地对待她。
那些恶毒的言语,狠狠撕裂她的心。
“你不该那样说爸爸和哥哥。”她抬手掩鼻尖,泪水不断落下来。他反倒轻笑一声:“看到了吗,宋夫人,家里不止他会打人。”
“用你话说。”他顿了顿说:“不是只有宋会长能‘爱’人。”
就像在说:等我哥死了,我走了,你另外两个儿子指望不上,没有人愿意继续夹在你们扭曲的爱恨间做缓冲。
以后没人替你求情,替你负荷,你再挨打大可以这样打回去。或者说,爱回去。
爱是相互的。力的作用也是,无论挨打者与被打者,皆会感到疼痛。
他称她为宋夫人,他不叫她妈妈。椿惠子伤心欲绝:“你一定要离开家里吗?阿迟,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像哥哥一样?”
同样的问题她问过几百遍。
“你明明很聪明的,可以像哥哥一样把所有事情都做好,让爸爸满意……甚至比哥哥做得更好,可是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把事情搞砸呢?”
“你想跟我走么?”对方没头没尾地说,“如果你想,我带你走。”
宋东然突然倒下,媒体蜂拥而上,股市波动,集团事务应接不暇,要想脱离宋家的掌控此时便是最好的时机。
椿惠子了解自己的孩子,大儿子温良至软弱,二儿子像刺猬,层层包裹,以扎伤人为乐。至少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言不讳、给予承诺。
——只要你想,我就带你走。
她不了解这是两个儿子年幼时便约定下的誓言,无论谁有机会挣脱,都要尽可能带上她。
椿惠子眼眸闪动,片刻后固执地哭泣:“……哥哥的病我们真的没有办法,爸爸此刻一定也好辛苦。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拜托你阿迟,不要再任性了好不好?即便不肯按爸爸的意思代替哥哥去联姻,好歹去公司帮帮他,别让他太劳累,别再说那些奇怪的话,难道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
意料之中的答案,每一次都是。
宋迟然垂落眼帘,不再言语。椿惠子哭了半夜,最终在失望中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