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烟这种东西,只是合法的毒品哦,为了健康着想还是尽量不要成瘾比较好,莉莉说对不对?”
“对!妈妈说的对,爸爸不要再抽烟啦!不抽烟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苦口婆心的劝说,真正的关心,三道截然不同的音色交错,一刹那间,他想起两个女人,连同那个死去的孩子,就像流星划过夜空。烟灰一抖,万物俱空。两张模糊的脸顿时烟消云散,仅仅剩下那一只花瓶。
几何形的造型,边缘有些发黄,许是佣人忘记打理。
花枯萎了。
第90章 发烧
hg集团丑闻危机固然解决,无形中却披露出掌权人高民雄手段毒辣及其子不堪重用。祸种埋下,诸多原有意合作的海外商纷纷转向风评更佳的yk集团,令裴智研收尽渔利。
高民雄为此切齿咬牙,耗费大量金钱物力,始终查不出带头爆料的ins账号来历,只得被迫忍下这份耻辱,雷厉风行地将亲子高镇浩关进南江精神疗养院,对外宣称出国留学。
紧接着,有记者多次拍到他陪同一位面孔年轻妖娆的女性出入妇产科的照片。次月,高民雄与身份地位具不匹配的郑玉珍举行盛大婚礼,前往海岛度假。
同年八月,郑玉珍生下儿子高泰灿,被宣立为新一任集团未来继承人,从而开启hg集团短短五年内整体实力急转直下、自全国前十迅速没落至百名开外的逆向神话,叫人跌破眼镜。以至于最终结局被yk、京代彻底瓜分吞吃,行内人凡有提及不得不感慨一声:“高民雄那家伙啊,大抵,受到了神罚吧?”
否则还能怎样解释呢?
继丧妻丧女、亲手将儿子送入精神病院三部曲后,人到中老年终于收心,正盘算好好享受生活,不伦不类地学做一个温情的丈夫、更称职几分的父亲,无论如何都不该出事故的帝国却顷刻倒塌。所谓机敏伶俐、充满期冀的小儿子竟是妻子另外包养男大学生的产物!
在集团最岌岌可危之际,母子俩、家里的阿姨乃至司机,竟敢联手外人偷窃机密资料,卷走所有财产飞速逃奔海外!
得知实情,高民雄怒而中风,晚年凄惨,那是后话。
时间拨回当晚,咔哒,钥匙扭转开门,客厅一片光亮,桌上摆着冷掉的饭菜与手机。
卫生间门反锁了,裴野在冲澡,但没开热水器,哗哗的流水声一直持续到很晚,他裹挟满身水汽、冷气出来,停在房间前。
水珠啪嗒啪嗒坠下。
他敲了敲门:“崔真真……”
“有事?”
崔真真没熄灯,应该在学习,一点儿暖光从门缝底下流出来。
可她既没有走过来开门,也没说让他进去,裴野便杵在门外,视线朝下盯自己被冷水泡白的脚趾、脚下那双底胶都裂开了的黑色大号塑料拖鞋,低声道歉:“对不起,我偷看你手机了。晚上高镇浩来找你也被我赶走。”
她会生气吗,搞不好要冷战。
正思考着怎样弥补求饶,裴野想象的事完全没有发生。
“知道了。”对方十分冷淡地反问:“还有事么?”
“没了。”
“好。”
好就是话题结束的意思,你可以走了。裴野听出来了。但是弄不明白。
她好像有点太平静了。
好像根本不在意的样子。
如果可以,裴野真想不管不顾地直接撞开门,亲眼看看她此刻脸上的表情。可是不可以。他松开下意识握住门把的手,一根一根手指收回来,反复提醒自己,不可以让她不高兴。
从今晚开始,他必须管好自己,非常小心,绝对不可以冲动、不能再做出任何涉嫌冒犯或惹人不快的行径。
因为她不喜欢他。一点都不喜欢。
不被喜欢的人就会这样,变得卑微、怯懦、诚惶诚恐。
假如你还想继续住在她家里,离她近一点,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那……你早点休息,别弄太晚了。厨房里有豆奶跟鸡蛋,晚上饿了能吃,我放锅里了,用热水温着。要是冷了你再开火煮几分钟也行。”
“被子,最好盖厚一点,好像明天又降温来着。”
该提醒的都提醒完了,裴野摸脖子,搜肠刮肚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能说,于是呆门外出神好一阵子,一句‘有事叫我啊’作为结尾,关灯去客厅。
掀开被子钻进沙发,先打了个喷嚏。
人真奇怪,如果没有碰到更暖和的东西就不觉得冷。一旦碰见,好像即便原本不冷,突然也会变得特别特别的冷,难以忍受。
也有可能他身体变差了。
裴野想,一天到晚打工,没时间锻炼,篮球、赛车一类的东西渺远得仿佛上世纪。况且也没有了随时待命的厨师团,讲究科学营养比例的餐食,每天的食物有且只有冷冰冰的饭团或吃到腻味的关东煮和烤香肠而已。
偶尔想吃顿好的,为了省钱,得自己下厨,动辄买菜、做菜、吃完擦桌洗碗连带着打扫厨房,倘若不是亲身体验简直难以想象,一个这么小的房子怎么会隐藏那么多家务需要做?
难道说这才是普通人的常态吗?人生的三分之一时间用于睡觉,超过三分之一时间工作,此外的三分之一必须处理各种繁杂琐碎事,垃圾最迟两天扔一次,地板三天拖一次,枕头被子每周晾一次,洗衣服晒衣服、整理衣柜、反复挑选比价然后购买必要的生活用品……真可怕。
原来沐浴露那种东西不是用不尽的啊。
脏掉的角落也不会自己变干净,只有霉菌跟虫子会自动繁殖。
大少爷几度惊讶于如此现实的现实,接着慢十拍留意到,即便是好不容易剩下的三分之一中的五分之一,真正独属于自己的放松时间,也不过是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玩手机罢了。
压根没有多余的钱和力气选择高质量的消遣,大家所能做的,就像干瘪掉的气球,看起来一动不动懒惰倦怠地瘫痪着,实际仔细一看都在张大嘴巴呼吸呢,毕竟要尽可能吸气,往身体里充饱气,第二天才能勉强打起精神继续忍受生活。
不出意外的话,这种日子大概会维持几十年,一辈子。
真恐怖。不由得再次嘟囔。
明天下班还是尽量去小区找小屁孩们踢会儿球好了。
不知道第多少次这样说,沙发太小,伸不开腿,怎么放都不舒服。裴野连续换了几个姿势,干脆翻身平躺,一手枕在脑后,把双腿压在扶手上——至少把身体舒展开了,虽然代价是脚底漏风,凉得慌。
他直望着天花板,天花板沉甸甸地压在身上。
高镇浩……
背信弃义的懦夫,他俩反正彻底掰了,从今往后那几个人死活都跟他没关系。
关键是崔真真从什么时候喜欢上高镇浩的?哪里?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他,既然好感的另有他人,为什么又同意让他住下?
崔真真,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想不通,越想不懂越要想,最后昏昏沉沉睡去。第二天清晨,崔真真拉开窗帘,一丝光线覆盖眼皮,裴野脸色苍白,头痛得快要裂开。
他发烧了。
第91章 戳破
“今天……还要去上课?”
耳朵嗡嗡作响,裴野支起头,在刺眼的光中看着崔真真穿外套、袜子,一如往常般有条不紊地行动,忽然这么问了一句。
明知道答案会是什么。
“嗯。”崔真真低头系上鞋带,“跑完步去。”
得到答案的一瞬间,某些情绪止不住往上涌。叫失落感吗?
毕竟裴野身体好,鲜少病,印象里极少数倒下的时刻通常伴有金管家的再三絮叨、他姐的叮嘱,一碗热腾腾的营养粥与药。
聊天群里插科打诨,高镇浩、南在宥、宋迟然来找他,有时连小夏也奶声奶气地打跨国视频来‘慰问’他。
被热切关心着,从前并不觉得有多了不起,失去了遽然开始惆怅。
在学习和生病的裴野之间,毫无疑问,崔真真选择前者。
谁让她不喜欢他。
所以就算生病又怎样,反正不可能为他中断至关紧要的课程。
被爱者肆无忌惮,不被爱的人好比小丑。残忍的事实再一次得到佐证,轮到心脏钝痛。努力压下‘要是高镇浩呢?换成姓高的那人,她是不是就着急,就会担心?’的念头,裴野强撑手臂起来,去厨房倒了杯温水。
“空腹别跑太快啊,对胃不好。”
鼻子堵住了,他声音沙哑:“我有点不舒服,感觉感冒了,你回来的时候能不能……”
崔真真把水喝了,没有接话,他只能自个儿闷声闷气地说下去:“能不能帮我带点药?”
——自己没长腿么?外卖不会叫?你又不是高镇浩,凭什么让我帮买。生怕听到类似的拒绝羞辱,裴野说完只觉大脑一阵胀痛,慌张地低下眼去望地毯。
用久了的、光秃秃的廉价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