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但我可没有说自己是正义使者。”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以暴制暴,以牙还牙……”她每一次轻笑宛若锯子刮磨眼球,“我喜欢最后一个成语,不然先替这位大叔拔几颗牙齿吧怎么样?”
  虽然是反问句,语毕保镖们迅速采取行动,一个双手架住头骨,一个绕到侧面手肘击打——
  “呃啊!”
  “旁边好像不太显眼,不可以把门牙弄掉吗?”少女天真地问。
  “可以的,小姐。”
  “滚开西八……呃唔。”
  “最好上下对称吧。”
  “是。”
  “住手,住手你这个贱丫头,臭婊……”
  “尹局长有智齿吗?那个也取下来看看吧。”
  “是。”
  一次比一次残忍,一次比一次粗暴。鉴于她的要求,他们甚至撑大他的嘴,掰掉颌骨,用锋利的匕首没入肉里去挖牙齿的根。
  “赫赫啊啊啊啊啊啊啊!!!”
  叫好大声。
  瞳孔收缩到极致,血淋淋、空洞洞的嘴巴也叫人毛骨悚然。
  以至于将同伴吓得抽搐,满脸怯色,疯狂磕头求饶:“放过我吧同学,小姐,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再给我一个机会,拜托,求求您了我一定好好做人,重新做个有良心的警察为民办事拜托了。”
  咣咣撞地,冷汗直冒、痛哭流涕的。
  “……有点让我想起爸爸了。”崔真真抿唇说:“哎呀,我真是,完全见不得中年男人可怜兮兮的场景呢。”
  ——才怪。
  你根本没见过你爸。
  秘书内心腹诽,当然明白这句话也属于台词范畴。据说当年面对苦苦哀求的受害者母亲,柳东石一面说着这样的话一面解开皮扣,差点以认真追查真凶为条件占到便宜。
  “不如打断一条腿结束。”她提议。
  “好主意,再加上那条腿就更好了。”
  伴随着惨叫,嚎哭,雨又大起来。
  没必要再往下看,崔真真拒绝打伞,安秘书只得收起伞,转身陪她在雨里慢慢走着。
  “尹国栋、柳东石滥用职权,罪证齐全,两天后将被辞退,他们的儿女均在yk集团工作,因此不必担心他们找您的麻烦。另外这本书。”
  她从包里拿出一本书,用透明封皮包裹着,是崔真真下午看过的那本。
  “会长说送给您了。她许诺您的条件已完成三分之二,接下来轮到您履行约定照顾好那位。请别忘了,我们将随时注视您。”
  夕阳已经沉没了,现在是夜晚的世界。
  雨水一旦溅落手臂便会分裂出许多更小的液体。崔真真忽地侧头,越过安秘书的脸,一瞬间仿佛望见许多山,一团团阴云,连绵不绝组成巨大厚实的屏障,严丝合缝地盖住天空,从而诞生光辉夺目的高楼,高楼上竖着一面鲜红的旗帜,叫做财团。
  三个月前,她的妈妈差点死于车轮下。
  她没有说慌,尹国栋、柳东石的姓名深深刻在她的复仇笔记本上,每个白天、夜里,她没有一刻忘怀放下过他们的行径。
  可尹国栋也没有说错,今天她之所以能够如此轻易地惩治他们,只是借了yk的势,恰好与裴会长想法一致,除掉两个她们都不喜欢的人。
  尽管他们为财团办事,淤泥粘在手上。
  财团遗弃他们就像舍弃一条不再中用的狗。
  她不会搞错的,一头品德低劣的、有欲望的禽兽远比正直敬业的人来得好使唤。正是出于这个理由,财团容忍前者存在,有时还帮助他们上位,任由他们拿到更多权力制造出更多哭声,直至产生的利益小于风险,危害大于投入,再扭头将棋子推下悬崖。
  如同壁虎断尾,它们挥去的不过是千千万万粒头屑中的一点。因此上位者永远最洁净、最从容最体面,也最罪恶,难以饶恕。
  没有人能改变这一点。
  没有任何个体能改变世间运转的规则。
  理想者最易招致灭亡,梦想太大则会迷乱,挫败,陷入绝望与彷惶的牢笼。所幸崔真真的野心很大,目标很小。
  ——让所有轻贱她的人付出代价,把所有仇人皆踩在脚下。直到她和妈妈也过上无比鲜亮明灿的生活,再也没人能随意伤害。
  仅此而已。
  如此坚毅,偏执,挑战阶级。这条路她已经走出去很远,当然不会停在这里。
  “很荣幸,能够同裴会长做交易。”
  一个呼吸的间隙,淡淡路灯光下,女生原没有表情的脸转变柔雅。堪称虔诚的声音从她嘴里传了出来。
  “请放心,安秘书,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助学长进步,也请您转告会长,多注意休息。如有机会希望下次还能与她见面。”
  “好的。会替您转达。”
  双方对视,微笑,始终保持门面上的良好观感。没走几步,另一盏路灯下雨珠成帘,浮现一把浅紫色的伞。
  第79章 触角
  瞧清楚伞下那人,安秘书调整笑容弧度,向前颔首鞠身:“许久不见,宋少爷。”
  “有关我们家少爷的事想必您已收到消息,考虑到yk与亚天间的合作关系,请勿插手,也请转告其他两位少爷,不要轻易尝试以任何形式私下救济阿野少爷,否则会长那边……”
  “嗯,会跟他们说的。”宋迟然扭动手腕,雨伞朝崔真真所在的方向倾斜。
  “劳烦您了。”
  发觉他的来意,安秘书十分有眼力见地留下一句‘两位路上小心’,打伞独自离开。
  目送女人远去,宋某人特别怕冷似的一手塞在兜里,偏头看了看身旁的女生,得出结论:“白担心了。没想到连公认的大魔王都能搞定,崔珍珠小姐,不去做谈判专家会很可惜。”
  崔真真收下赞赏以及他递过来的手帕,视线划过伞柄:“不是喜欢淋雨么?”
  “你不是不喜欢吗?”
  上回他邀请她一块儿淋雨,她没搭理,一副不跟傻子玩的冷淡表情,所以这次就带了伞。
  雨淅淅沥沥下着,紫罗兰色的伞面下,双方目光交会,崔真真在他眼里望见自己,一汪湖泊中被圈住的鱼。
  狂风呜呜吹打身体,掀起凉意,挺好笑的。自称喜欢雨的人优哉游哉躲在伞下,毫发无伤,不喜欢的倒淋了个透。
  “所以非要在室外实行?不就是捉弄人,崔同学,有句话叫做身体是一切的本钱。”换一只手拿伞,宋迟然脱下羽绒服:“穿着吧。”
  虽然脱了一件外套,但他身上仍有一件黑色长款大衣,难怪轮廓看着不对。
  “亏你能穿那么多件衣服出门。”
  崔真真不冷不热地回敬。
  “手拿麻烦。”他懒懒答,顺便毫无羞耻心地出卖朋友:“车在外面,南在宥和高镇浩也来了。他们上午去过你家,见过裴野。”
  操持数年的金管家突然被驱逐、小少爷离家出走,一连两件大事使裴家庄园管理体系陷入短暂混乱,当然更大概率只是一个托词。
  实际上裴会长对他们不满,认为没给她的儿子起到正面影响,这才吩咐安保阻拦,第一不让车进,第二至多放一个人步行进来。
  南在宥同裴家姐弟认识最早,关系最好,受迁怒就最深,进不来。
  高镇浩钝感力强得惊人,似乎一点没察觉到自己那点事除了眼瞎裴野早被其余人弄一清二楚的事实,为着避嫌不好表现得太积极,于是这样那样,最后得到名额跑来接人的就成了宋迟然。
  “比起我,知道你更想看见南在宥。”
  “裴会长也该消气了,唔,拿着,我找理由把高镇浩带走好了。包括来接你这件事,我走快一小时,很累的,记得一起结算奖励。”
  这么说着,把伞往别人手里一塞,宋少爷高瘦的身影没入雨夜,走得利落果决。
  就好像他真只是怀疑她斗不过大魔王会被扒层皮,特地克服懒癌赶过来,见她没事就行,走了,而且超级好人的把碍事的家伙也弄走,帮她和目标对象创造独处机会。贴心到堪称天使。
  自作聪明。
  擦干净头发,换外套,被一股温暖潮湿的木质香包围。等好久没见人来,崔真真站得累了就蹲了会儿,脚尖点住边缘,乌浓的黑发垂贴脸颊,仿若一张对比鲜明的水墨画。
  整个人又像蜷缩起来的、疲惫的动物,无意识盯着水洼,长长的睫毛弯着,眼神些许涣散。
  直至两束圆光打在地面。
  “崔学妹。”
  “……学长。”她慢慢眨一下眼睛,盈水般澄澈。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好。”
  上了车又是另一股气息,清爽疏朗。
  相比裴野,南在宥的车干净且低调,没有额外喷漆,也非特别出挑的颜色。
  传闻他是所有人里唯一一个不需要雇佣司机和保姆的独居者,平时鲜少开车,偏爱摩托和自行车。今天少见地开一回,车前仍固定着夏天专属的摆件,一个招财猫造型的太阳能小风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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