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我不要变成你,只能忍受,不敢反击。”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意图装傻,被拆穿。
  “你怕什么?周淮宇。”
  “不是喜欢我吗?所以大半夜顶着那副样子来找我,而他们就这么在我面前挖苦你、贬低你,你为什么不吭声?你的傲气呢?”
  当初指责我的样子为什么不见了?为什么对他们就消失了?因为怕死,怕输,怕拖累奶奶,还是怕自己拼命去做但最后什么做不成。怕被人笑话,所以宁愿骗自己说你不在意?”
  “回答我。”
  她反握住他的手腕,形同拿捏蛇的七寸。
  “你到底在怕什么?明明就不甘心得要死,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比他们差,为什么不敢承认?就不能大声说出来吗?”
  ——她知道他喜欢她。
  她也完全能够剖析他的顾虑与真实想法。
  猝然间,隐隐约约的轰隆一声响,以为要下雨了,在打雷。可是视野内蒙尘的玻璃顶上只有一片阴云,原来只是幻听。
  “他们是财团。”周淮宇仍是这一句,只需要这一句话就点出现实,“你永远不可能真正扳倒一个财团继承人。”
  “不试试怎么知道?”
  “有几率的事才值得试。”
  猫沿着手臂爬到另一个人身上,猫不喜欢他,张嘴任性地撕咬、抓挠。
  周淮宇岿然不动,只呼吸沉了几分:“裴野、高镇浩和宋迟然,你能做到这个程度,是因为他们能接受到这个程度。一旦你想要的超出他们愿意承受的,反扑就开始了。”
  你在走一条钢丝绳,底下是万丈深渊。他想说,你把握的住吗?崔真真,在诱捕对方的过程中,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要再三斟酌,每一步都确保踏得坚实。绝不能操之过急。
  不能急功近利,不能暴露目的,乃至一丝一毫的动摇。你能行吗?
  “我要试试。”
  周淮宇是个聪明人,他想崔真真也是。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阶级的含义,尽管如此,他把所有事情都摊开说了,她仍一意孤行。
  “你会害死你自己。”他说。
  “那你就帮我。”她说,指尖下滑至喉咙,抓住他的衣领。如几根湿润的蜗牛触角,一个天真无畏的小孩,十分孩子气地说:“我让他们把周文宰弄回监狱,你帮我,让他们也身败名裂。”
  “反正你也恨他们不是吗?除了自己不把任何人当人看的家伙们,你应该清楚,你爸爸突然出狱不是无缘无故,你遭受的都有他们在背后做推手。当然,和我也有关系,如果你要怪我……”
  “我不怪你。”崔真真替周淮宇支付了医药费是事实,补习是他自己答应的,招惹到裴野纯属意外,没有全部推卸到她的头上。
  “那就帮我。”
  “然后一起死?”
  类似的话他说过。
  “为了我,为了你自己。”崔真真仰起睫羽,直勾勾看他,“不可以吗?”
  “……”
  眼睛是沉默的语言,她们无声对峙着。
  猫觉得好玩,扑过去舔他的脖子。很痒。
  我帮不了你,短短五个字哽在周淮宇的咽喉吐不出也吞不下。识时务和能隐忍是他最大的法宝,本该如此,然他垂了垂眼,躲开眼神,竟说出一句连自己都没能预料的话语:“……我怎么做。”
  “读过《白夜行》吗?一本日本推理小说。”
  “没有。”
  “做我的影子吧,淮宇哥哥,先和其他特招生打好关系。”
  像李允熙一样,她也管他叫哥哥,只是语气更缱绻、更甜腻。把猫抱到他的怀里,手掌从头骨、脊椎一路扶摸到尾梢。仿佛也触摸在他的神经上,令他战栗不已。
  “还有吗?”
  “嗯,还有一件事……”
  女声如一缕香,幽幽地钻入耳道。
  片刻后,花圃重归寂静,崔真真哼着歌继续给猫喂食。
  周淮宇独自走出种植园,抬头只见雾蒙蒙的天。凉风席卷着落叶,贴地面低低地吹拂,像极了暴雨来临前的最后宁静。
  周淮宇说他没看过《白夜行》,那是骗人的。
  他看过。
  他知道唐泽雪穗也清楚桐原亮司,前者外表美艳动人,光鲜亮丽;后者阴郁沉默,见不得光,他们皆为邪恶残忍的杀人犯。
  一个热衷于剥夺,一个始终在赎罪。
  明面上没有任何交集,在知情者看来,她们是枪虾与虾虎鱼一般的利益共生关系,但也有人,经常有人把她们之间解读为爱。
  全文有一段最著名的段落是雪穗的独白: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
  因此他们都说,亮司,是雪穗在黑暗里唯一的光。她们相互理解,共同堕落。
  之所以一分为二,是因为太阳太烈了,影子是光的对立面。她有则会被抓住把柄,没有又显得虚假、无力,因此她需要他,假扮她的影子,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如果崔真真要做雪穗而要他做亮司。
  周淮宇明白,他无法拒绝。
  第73章 痛吗
  “呜噜呜噜呜噜噜噜……”
  猫咪在落叶上打滚。
  崔真真拿出随身携带的本子和笔,翻到最后一页,划去周淮宇的名字。
  “天才。”
  逆袭系统夸赞道:“作为学生会会长、新班长,你太亲近特招生会引起普遍反感。全素儿、赵世灿无法克服阶级差异,李允熙又不堪用,周淮宇是最好的人选,替你笼络人心、收集证据。不过,已经结束了吗?对周淮宇的报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没必要了。”崔真真说。
  既然已经喜欢上她,喜欢到所有清高、自得都粉碎,甘愿冒巨大风险成为她影子的程度。
  他得不到她,又答应伏在她的足下,从今往后有意或无意间撞见她与n4的每一次接触,她给他们的每一句软语每一声笑,皆是利刃,将无数次凌迟他,从精神上切割折磨他,再不需要她多做什么了。
  没必要再让目光停留在这里。眼看她圈起裴野的名字,系统提醒:“收起来吧,南在宥来了。”
  “……”
  南在宥约崔真真见面,但没想到会在种植园。
  据了解,崔真真自高一起便一直负责打理花圃,许是这个缘故,整块区域充满她的气息。枯萎的花草,藤蔓,树木,泥土……一只死去的蝴蝶挂坠网上,蜘蛛迈动长腿,缓慢冷峻地攻近。
  一切闻起来总觉得坏掉,却又好像只是正常的季节性变动。所有腐化的、朽败的,只需坚持到春天便会重新焕发生机,变得热烈张扬、鲜艳芬芳。
  “崔学妹,我在想,你似乎有好几个名字。”南在宥带着一身清爽的气息入侵,“请问我该叫你莉莉、珍珠还是真真?”
  “啊,猫咪!”
  轻淡的阴影擦着发梢落下,他喜欢小动物,也蹲下来,伸手去摸。
  崔真真合上本子,带上笑:“都没关系,学长,因为都是我。”
  “看起来并不像哦。”他没有看她,如钢琴家般修长的手指屈起,试探性去挠猫的下巴,“无论语气还是性格,每一个名字背后简直像一个全新的人。”
  这么说,代表他已充分调查她的不同身份。
  崔珍珠是ins公开账号,被找到也不稀奇。至于崔莉莉……难道看了她和高镇浩的聊天记录吗?用什么方式?不入流的黑客手段抑或拜托朋友,请让他看一下聊天内容,拿什么理由?真让人好奇。
  “或许人就是这种生物吧。”
  崔真真神情自若:“学长对我来说也是,高高在上的时候仰望起来是一种样子,听别人说、在朋友面前一种样子,真正接触起来好像又是另外一种样子。”
  “诶,有道理。”
  南在宥点了点头,利落地认错:“抱歉了学妹,或许有些不友好,但我确实对你没有敌意。至少目前没有。”
  “因为你的关系,朋友们勉强和好但并没能完全和解。所以有关你喜欢阿镇那件事……”
  “我不会说出去的。”
  南在宥比周淮宇更得动物的喜爱一百倍,他手法好,猫舒服地扬起脑袋,尾巴转悠悠,耳朵一动一动。
  看似美好的人猫共处,一旦崔真真放下掌心,它像专情又任性的小国王,立刻抛起前者,尽管离得更远,仍要摇摇晃晃投入她的怀抱,去蹭她的手。
  “好无情。”南在宥状似诧异地控诉,拿出罐头。
  居然随时带着猫罐头吗?
  “也许您不清楚,但我并不打算与高学长交往。”崔真真说着,抚摸猫的后背。猫咪撒娇似的扭着身体,冲她呼噜呼噜。
  ——像裴野,像阿迟,也像阿镇。
  一刹那南在宥竟在它身上望见自己所有朋友们,垂眸打开罐头。继续对话:“假设裴野、阿迟向你告白提出交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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