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她想说,她未能说。
李允熙的妈妈决定控告,一而再、再而三地,负责案件的警员义正严辞:“经调查,崔允熙与同校生们结伴参加活动,期间言语、行为十分正常,完全是在清醒的个人意志下选择离队独行,而后落足于坑洞中,意外被陈年残留的捕兽夹所伤……”
“我想请问控告方!尽管只是出于一场令人痛心的意外事故,众所周知岛屿的拥有者——著名上市集团京代方为表歉意,五年前便向您支付了巨额赔偿,为何您至今不依不饶?是嫌钱不够多吗?”
“是否有借此炒作的心呢?”
“是出于某种商业目的吗?”
“请回答我!您只需要说是或不是!”
“安静!充分听取双方及所有证人发言后,本院郑重宣布。”
法官敲锤判定,“被告方伪造证据、掩盖事实、亵渎职责的控告并不成立!当庭释放!”
“不——!!!”
亲爱的、叫人敬爱的妈妈。
可怜的、憔悴的、形同枯槁的妈妈。
仿若被今天的狮子,一刹那无比迅猛,吼叫扑上被告的身体。歇斯底里地、疯狂地撕咬他,抓挠他,用能想到的最歹毒的言语责骂他。
“狗崽子,天杀的狗崽子!有钱人的走狗!难道你没有孩子吗?难道你不是一个父亲吗?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允熙,这样对我的宝贝女儿!骗子京代……去死吧京代!去死时书雅!通通给我下地狱——”
尖叫,警棍,血淋淋的、被咬下来的耳肉。
一声震耳欲聋的刹车声,路人们停下脚步,仰头观望飞越过高空的尸体。
“各位观众晚上好,本台最新播报,因女儿崔允熙意外亡故事件持续敲诈、勒索京代集团多年的崔明珠,于今天下午两点十分车祸离世……”
妈妈,妈妈。妈妈至死不闭的眼睛。
豁然间,她自梦中惊醒。
房间内静悄悄的,全素儿正在录制视频,音量放得很轻,传上youtube可以固化她妆造小天才的人设,吸粉为未来品牌做铺垫。
发现崔真真醒了,她暂停,拿测温仪过来。
“几点了?”崔真真问,声音哑得不像话。
“五点多,刚好吃晚餐的时间。”
是这么用吗?全素儿看了看:“38.5c,行吧,没退下去。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和药。”
她端来一碗瘦肉鸡蛋粥,味道清淡,适合病人吃。同时猜到室友要问什么,主动告诉现状:“时书雅、南宋学长都不见了,一整个白天没见人,倒是尹海娜,从早上起一直接打电话,可能家里出了什么事。”
“南学长动的手吧。”
估计就是今早那通电话,回想起来,里面确实有传来一点低微赔罪求饶的对白。
倒没想到他反应最大。
崔真真慢慢吃着粥,全素儿虽然有点惊讶可又觉得合理。毕竟南在宥有过历史,帮了一个被红牌游戏逼得濒临自杀的人,劝裴野让他回来上学来着。
不过。
“昨晚的事……应该是被压下来了。至少圣格兰没人敢提,连李允熙都不知情,上午跑来问我们什么安排,我说你要学习敷衍过去了。”
仅限于不死人,南在宥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可他们不提,裴野自然无从得知,无法发作。——那可不行。
“给我学长的联系方式吧,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又不是泥巴做的,既然她能做到这种程度,我们也没什么可顾及的。”
全素儿说我们的时候读重音,显然不打算咽下这口气。
与崔真真计划相同,有些事不该她做,正好交给另一个人去说。
吃完退烧药,困意再度袭来。
“继续睡呗,反正没课。”
全素儿收起碗筷放回托盘里,突然想起:“南学长和宋学长,他们喊了保镖过来,就在楼下,这下你总能放心吧?”
崔真真睡觉浅,哪怕不一张床上翻个身都能吵醒。起初当她神经衰弱、节食出失眠副作用什么的……经历昨夜全素儿猛地反应过来,这人,搞不好戒心强到爆炸。
表面一百个镇定不慌,实际上居然会因为住时书雅的房子、房子里有时书雅的人就彻夜不眠……难不成还担心自己睡到一半被勒脖子吗?
她不理解。
现在也是,一说底下有保镖,立马安心睡着了。
睡去的脸蛋格外美丽,像天使一样,就是姿势有点别扭,老缩成一团。好像怕床不够大、地方不够宽,稍微直胳膊抬一下脚就会撞痛的样子。如果以前都生活在那样狭小的空间,如今有裴学长撑腰,有了靠山也摆脱霸凌。
何必再招惹时书雅呢?
何必与京代做对,以卵击石?
可能有更多更多想要的东西吧,不惜踩踏尖刀火海,哪怕付出生命。
全素儿理解不了,然她们已是同谋。
*
裴野没有加人的习惯,到秋令营结束的前一天才勉强想起全素儿这号人,好像和崔真真关系不错?一起报名社团?
啧,那就通过。
全素儿停下跑步机打字:【你好裴学长,我是全素儿,真真的室友。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有人不准说,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编辑好讯息,让崔真真过目,确定没问题,发送。
裴野顿时暴跳如雷。
先打视频给崔真真,问她在干嘛,玩得怎样,有开心舒服点没。——全素儿说了发烧的事,让他别问,因为真真肯定不想让他担心。
他果然不提不问,往常最缺耐心、不爱自己挑东西的家伙,今天仿若重新投胎做人。一下问崔真真更喜欢手表还是手链、让她挑礼物,一下又觉得都不错,反正不差钱,直接全买。
这样那样缠她说上大半小时,一挂视频秒黑脸,找时书雅算账。
时书雅那会儿在打网球,同卡曼、圣格兰的学生们一起。
瞧见来电,她压根没想起崔真真,欣欣然当大家的面接起来,结果可想而知。
裴野嘴贱不是一两天的事,正常情况下收敛尚能把活人气死死人气活,况且眼下正在气头上?讲话实在难听至极。
时书雅作为名媛,贵族学院生,有家教有地位,出生以来就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
对象又是裴野,在众人面前,既不能低声下气解释折损了自己的尊严,也绝无可能抛掉涵养学街头泼妇似的粗鲁回敬。
大概快气死了。
据说整个人从白到红再转为青色,好比不长脚的虾,身体打哆嗦,站也站不稳。
好不容易抓住缝隙挤出一句:“崔真真只是发烧而已,没——”
话没说完,炮仗二次点燃,场面加倍难看。
最后,时书雅晕了过去,说是中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秋天中暑哈哈哈哈哈哈,都快冬天了她!中!暑!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摆明是装的!”
全素儿笑超大声的。
谁敢想啊?她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有朝一日竟能让堂堂京代公主吃瘪成这样!哇,写一本书传给后代都不为过!
她乐不可支,扭头一看崔真真,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好淡定地在写试卷。
被那份沉着感染,全素儿稍稍收起幸灾乐祸的心——她尽量哦,理智回归道:“让她出了这么大糗,应该会报复我们吧?”
绝对,会狠狠报复吧?
她躺倒床上,叹气,揉肚子,得到的答案笃定却又模糊:“她没空。”
时书雅是那种人,第一次攀岩输给亲哥哥,便付出一百倍、一万倍的练习,直至打败身边所有人再也找不到敌手。
有人奉承她:“真了不起,都能做运动员获得金牌了呢。”
她摘下手套:“你在做梦吗?大白天?”
“为国争光……”重复对方的用词,觉得好笑,她嗤嗤地笑起来。眼底不存一分笑意,冷得吓人:“居然能说出这种笑话,你以为这个国家算什么?把我,当成什么?”
公主面前,万物不值一提。她的自大,骄矜,不允许她败给别人,尤其是一个平民。
在这方面,裴野并非唯一的标准,所以时书雅才会亲身上阵。她要亲眼确认,崔真真或是李允熙,全素儿,都没差,随便谁。
假若根本瞧不上她们,认为不够资格,那么失学、失业……怎样都好,一点小事吩咐别人去做就行,怎么可能劳烦时书雅亲自在几只小蚂蚁身上浪费时间?
反之,如果输给对方,接连几次大败北,被迫承认崔真真确实有点手段。
“逆反心理超强的人,一旦把你当成真对手,反而不肯轻易按死,而要留下来亲自折磨,一点一点碾压……”
“况且你把更多人拉下了水,害时书雅不得不做忌惮。那么,在她转学来圣格兰前的这段时间,恭喜你争取到了相对安稳的生活,没有外力打扰,可以专心拿下宋迟然、南在宥,令他们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