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年岁大的宫人经历过先帝攻入时的血洗,如今皇帝又换了人,倒是有些诡异的平静,好似死不了就不算什么大事,主子换了人做,做奴才的依旧伺候人就是了。
千牛卫守在寿安宫附近,这种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后宫内眷不得入内,一切以提防有人卷土重来为主。
宣穆被带到了养心殿,皇帝要做的是自有裴涿邂亲自来教,苏容妘只老老实实在寿安宫中待着,免得什么时候做了旁人挟制他们的把柄。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她也一个月没能见到宣穆与裴涿邂,只是听说前朝的事很忙,有数不清的人要安顿拉拢,这种时候排除异己不能手软,更不能立即溺于享乐,白白浪费了树立天恩的机会。
苏容妘从叶听口中听着外面的事,也在这寿安宫里做了一个月的太后,她只在宫中待着也不出去,除了身上穿的衣裳不一样外,跟在王府之中的日子也差不多。
她也算是明白了,跟着宣穆,这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注定要在一个地方被圈着过一辈子。
虽则想起来有些丧气,但这种衣食无忧的日子,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只要能平安活着,其他什么都可以往后放。
临近年关,苏容妘这才终于看到宣穆。
这才一个多月,宣穆便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虽仍旧年少,但周身气度沉稳了不少,来寿安宫时身后跟着一溜的太监,见到了她,跪地施礼唤她的母后。
这段时间苏容妘也学了不少宫中礼仪,泰然自若叫他平身,而后抬手叫宫人都出去,这才留着他们母子二人说话。
宣穆当即露出孩子的神态,几步冲到她跟前扑入她怀中,声音也哽咽了起来:“娘亲……”
苏容妘眼眶也有些发酸,也将他搂抱的紧了些:“怎么了这是,莫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宣穆吸了吸鼻子:“我如今十分不同了,哪里会有人欺负到我头上呢?就算有,也都被裴大人给挡了回去。”
猝不及防提到裴涿邂,苏容妘愣神了一瞬。
“好,有他护着你我就放心了。”
母子之间没必要说什么朝中事,这一个多月来没有见面,实在是忙的抽不开身,他本就年少,一边有课业要做,一边要学着处理政务。
裴涿邂做主请了大儒来教他,赐了太傅的位置。
宣穆想给裴涿邂也晋封,只是被他给拒绝了,也是怕日后有功高盖主之嫌。
这些事苏容妘都听叶听提起过,这会儿同宣穆说了些家常话,倒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他知道你今日来见我?”
宣穆点了点头。
“那他……没有托你给我带什么话?”
宣穆想了想,摇头。
苏容妘沉默下来,真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脑中将他所作所为串在一起,实在忍不住往旁的方面想,是不是他突然反悔,觉得这段时间在她身上花心思实在浪费,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同她断个干净?
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坚定不移的情分,寻常夫妻尚且会有猜忌,苏容妘又如何能不生疑心。
他们之间开始的不清不楚,结束的不明不白,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可若是怨怪,还能怪到他头上去吗?
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他用情更深,难道这会儿他不愿意了,她还能继续强迫他不成?
苏容妘深吸了几口气,将心底这些本就不该生出的儿女情长尽数压了下去,只安静陪着宣穆说话。
一直到傍晚时分一起吃过饭,这才将他送走。
他们谈话间倒是提起了薛夷渊。
自打他成亲后,苏容妘听到他的消息便全是给裴涿邂使绊子的,不过她也没白信任他,薛夷渊假意投诚,跟在蒋家手底下做事,最后宫变之时也是他将蒋家伏诛,如今守在寿安宫外的千牛卫也是他亲自调遣。
只是他毕竟是外男,也谨记自己已经娶了妻,不好公然同她见面说话。
苏容妘心中感慨,这成亲娶妻就是不一样,行事也稳重不少,见不到面也好,她与裴涿邂传些不清不楚的也就罢了,若是与有妇之夫传出去首尾来,这叫人家陈氏怎么办?
宣穆走后她一整夜没怎么睡踏实,折腾来折腾去,直到天亮时分,破罐子破摔下了决定。
好,既然他不愿继续下去,但她也不要再纠结其中,反正原本她也是打算为阿垣守一辈子的。
这般打定的主意,虽则日子过得与此前一个月没什么不同,但她顿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有心思将寿安宫内外拾掇一番。
只是没想到再次见到裴涿邂时,竟是过了年节,拖到了来年二月二。
第475章 心火难灭
这个年节并没有好好过,先帝虽是被吴大人刺死在龙椅上,可不代表这件事可以对天下百姓说出来。
对百姓而言,先帝薨逝,九皇子悲戚太过而亡故,这才不得已从皇室宗亲之中选了镇南王继承大统。
所以过年时也不能太过热闹,家家户户的爆竹也不敢放,而宫中少了许多主子娘娘,也没有大摆宴席,只不过该给宫人的赏赐与压岁银都没有少。
而到二月二,这是过了年后第一个能摆宴的日子,宣穆装模作样哀伤三个月,也是时候该同大臣们亲近一下关系。
这宫宴摆的倒是要赶上往年过年时热闹,在京为官之人尽数请入宫中,有妻者还可带家眷。
除了要君臣同乐以外,也是摆了鸿门宴的心思,毕竟赵氏一族的人没有尽数抓获,他们想要出手必然要快,趁着宣穆年岁还小,也是趁着朝堂内外没有彻底安定下来。
更何况,裴涿邂将臧择师父也请到了宫中。
苏容妘初见臧择,尚且在裴家做那见不得光的事情,如今再见,身份竟天差地别。
她突然想起此前臧择曾说过的话,也终于品出了他话中的意思,自己竟当真有着尊贵的命。
想着她那死了许久的嫡妹与臧择还有一段渊源,她主动开口:“师父这一年,多来一直在成佛寺中?”
臧择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如娘娘所说,正是。”
苏容妘明白了,这就是没有见过嫡妹最后一面的意思。
她也有些想知道,臧择对嫡妹究竟是个怎样的心思,他一心向佛对她无情,却又偏生对她纵容,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但他在嫡妹身上的这份好生之德格外重些。
想着此刻接他入宫,也不过是利用他这先帝与赵氏子的身份,利用佛门之人行党争,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故而她有心弥补,试探开口:“苏家没落,也不知少年清明有没有人为她填土,相识一场,师父可想去看一看?”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看到臧择长睫微动。
不过他开口却道:“世间事各有缘法,我与她缘分已尽,不必再见。”
苏容妘没有多问,又随意说了些其他,这才叫人将他请了下去。
她没有心思去为嫡妹着想,若是亲近些的人,她定是要好好劝一劝他,不过念在相识一场去祭拜一下而已,讲究什么缘分不缘分。
可她与嫡妹带着仇怨,她没有那么大度,做不到人死债消,自然也懒得去劝说。
宫宴时,她坐在宣穆不远处,由一扇屏风遮住面容,不过依稀可见下首的大臣。
下意识的举动不经控制,不过是随便扫了一圈,她的视线便落在了裴涿邂身上。
隔着屏风她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身形,可她却能清晰判断出来,那人就是他。
裴涿邂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首向她这边看来,也不知怎的她心里一慌,即刻将视线调离。
这一顿宫宴吃下来,她看着他引导宣穆宴请朝臣,看着他如何应对个别朝臣的唇枪舌剑,又是如何帮着宣穆将那些不善的言辞都顶回去。
苏容妘自省,看来还是她太过小性,竟将儿女情长看的越来越重。
裴涿邂是天生的权臣,他自有他的事要做,又怎能被她牵绊。
那些不能说出口的小不甘小委屈,在此刻也尽数烟消云散,苏容妘勾了勾唇,以太后的身份唤他:“裴大人。”
裴涿邂动作顿了顿,也终于可以明目张胆看向她。
三月未见,他的思念难以用言语言说,今日再见,若视
线可有实质,大抵会将那屏风燃烧焚毁,好将她的模样露出来,让他可以看到。
大臣们你来我往的言语让他觉得烦躁,让他片刻不得闲,他想着上首的妘娘,便觉得面前的饭菜与烈酒都没有什么滋味。
此刻终于听到她唤了自己,觉得好似那酒生的作用,肠胃里的暖意似热到了心口,烧的他一颗心不上不下。
可此刻有不少外人在,他只能慢慢站起身来,拱手作揖:“臣在。”
苏容妘端起桌面上的杯盏敬他:“大人乃陛下膀臂,有大人在,更能告慰先帝,不愧的李氏宗亲留下的江山。”
紧接着她将杯盏内的酒一饮而尽,这是她仗着太后身份该给他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