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你还有事?”
  裴涿邂上前一步,没说要进屋来,但手却扣在门扉上,一句话也不说。
  苏容妘看着他眨了眨眼,旋即笑了:“我只是觉得身上疲乏,还想再睡一会儿,你应当还有许多事要忙罢,不必这般时时守在这。”
  她的笑有几分轻松的意思在,可这个时候的轻松,哪里是什么没事的样子?
  裴涿邂扣紧门扉的手一点点松开,帮着她将门合上:“好,等我闲下时再来看你。”
  这边门彻底合上,他面上的关切与柔情也一点点换成担忧与烦躁。
  他从前自是盼着沈岭垣能快些咽气,好能叫妘娘心中属于沈岭垣的位置空出来,这才能重新让其他人住进去。
  可此时他心中的不安让他有些怨恼到沈岭垣身上,甚至在想,若他争气些再多活些时日,最起码能叫妘娘不会像现在这般。
  若是他能选,他竟觉得,只要能让妘娘好好的,即便是日后长久地同沈岭垣在一处,他也是愿意的。
  可这些事又哪里是他能选,他召来叶听,沉声吩咐:“每隔一柱香看一看她,若是情况不对理解派人禀到我这。”
  叶听颔首应了一声是。
  裴涿邂转身要走之际,又专程叮嘱一声:“动作谨慎些,若她在休息,莫要吵醒了她。”
  叶听尽数应了下来。
  裴涿邂确实难以亲自在府上守着她,从沈岭垣咽气后守到现在,已经堆积了许多事要等他处置。
  皇帝如今不急着召他回京,大抵也是想趁他不在削弱他手中势力,最好是等着镇南王世子这边生出什么反心,好能叫他同镇南王世子一同压死在这里。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小心谨慎,他入朝这么多年来,若只是在京都之中才能调动手上的人,也未免太过小看了他,如今赵氏一直没有动作,他需得逼着那边快些动手才是。
  都是在暗处蛰伏着的,自然也都能明白不能正大光明将皇位夺过去,所以之前赵氏才毒杀太子,让江山无嫡长子可承继,连带着在成佛寺中杀了皇后,准备引蒋家争权夺利。
  皇帝向来只看重嫡长,剩下的那些嫔妃生的儿子,根本不被他看在眼里,这么多年来亦是被蒋氏压的难以出头,如今太子死了,剩下的人蠢蠢欲动,可皇帝的心思还放在东宫那些皇孙身上,都是一家子的人,免不得日后要生乱。
  能入手的地方多如牛毛,至于如何将这些串起来,则是要谋算一番。
  而此刻屋中的苏容妘当真是睡下了,一觉睡到了深夜才醒,只躺在床榻上盯着屋中的帐幔出神,叶听连着两次进来见她都是这副模样,免不得担忧。
  “夫人,怎得不睡了?”
  她唤了一声,见苏容妘没反应,暗道一声不好,几步走到床榻旁用手探她的额头,烫得她心顿时沉入谷底,忙不迭对外唤人:“去叫大夫来,再派人去只会大人一声,快!”
  第430章 总是他先败下阵来
  裴涿邂赶回来时,为苏容妘顿煮的药已经坐在了炉子上。
  他匆匆归来,又担忧身上的凉气再叫妘娘病重,故而进了屋子也没立即靠近,只站在门口炉火旁,看着床榻上面颊烫红的妘娘,蹙眉问:“怎得突然病了,不是叫你勤照看着。”
  叶听上前几步,愧疚颔首:“是奴婢疏忽。”
  她看着主子面色不悦,忙补充道:“大夫已经来为夫人瞧过,这是来的急火,烧起来是早晚的事,只等延捱过去,身子便能大好,更何况夫人不哭不难,这兆头本就不好,能病一病有个宣泄的地方也是好的。”
  叶听这话倒不是为自己辩驳,当真是大夫所说。
  裴涿邂视线落在妘娘身上,也没心思处置她,他手下的女婢妘娘也就熟悉叶听,若是换成旁人,服侍妘娘怕是还没有叶听仔细周到。
  他抬手解开披风的系带,顺势丢到一旁,这才缓步朝着床榻旁走去。
  苏容妘安静睡着,没有梦呓,鸭羽似的睫毛在烛火的映衬中投下小小一片阴影,也不知是她如今沉睡脑中空空,还是深陷在回忆之中难以抽离,不愿再回来现世。
  他伸出手去,已经被炉火烤得温热的掌心贴到妘娘的面颊上,可她的面颊却仍旧比自己的掌心还要热,这免不得让他更担心起来。
  煎着的药到了时辰,被厨房的人给端了上来,浓黑的药汁散着苦涩的气,裴涿邂调转方向到床榻另一侧,轻手轻脚将妘娘搀扶起来,叶听极有眼色,将药碗接过便帮着把药喂进去。
  “吹一吹,莫要烫了她。”
  叶听应了一声是,一勺汤药折了好几折,这才敢往前送递。
  裴涿邂捏上妘娘的面颊,用了巧力,喂进口中的汤药一滴不撒,他再将妘娘的脖颈稍稍后仰,好将汤药能顺下去,不至于呛到,如此往复,费了半天的力气才将一碗药尽数灌了进。
  他曾在刑部任职,有时审讯要犯,是要用猛药吊着命的,他自会一套能将药塞灌进去的法子,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用在自己在意的女子身上。
  他接过帕子为妘娘擦了擦唇,这才小心将她又放了回去。
  即便是心中再放心不下妘娘,他也不能久留,免得被盯着他行踪的人发现什么端倪,他站起身来,重新将披风拿起。
  “仔细着些伺候,今日便不罚你,若妘娘再有什么事,即刻派人知会我。”
  叶听忙不迭应声,裴涿邂不再多言,将所有的不舍尽数压下,拿起披风出了屋子。
  苏容妘这一病,时烧时歇地病了三日,幸而中间醒来一次喝了些药膳粥,这才能扛得住病气。
  裴涿邂倒是每每入夜都来看她,却没瞧见过她醒时的模样。
  而京都之中传消息回来,蒋家已带兵回了京都,而薛夷渊却没有掉回京都的消息,怕是蒋家有意阻挠,更是说明京都之中的人已开始暗中动手。
  单说薛夷渊留在灾处也没什么,只是春日里多时疫,留在那难免会有危险,不过自古乱世出英雄,若薛夷渊真在那处做出什么功绩,为百姓做事也是他的造化。
  沈岭垣生前的打算他大抵能猜到,与他所谋大差不差,也然他省去了与谭策的磨合。
  苏容妘身子恢复些精神时,已经是第五日,她撑在床榻边将粥喝完,透着搬开的窗户看着窗外的景致发呆。
  叶听守在她身边,生怕她在着了凉重新病回去,便反复折腾炉火,好叫屋中能更暖和些。
  苏容妘出了会儿神,突然道:“我想去看看阿垣。”
  叶听手上一顿,早就想到她会如此:“家主说了,您病好之前,不准您去。”
  苏容妘眼眸微动,只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倒是没说什么,一如既往地望着外面。
  叶听看了于心不忍,又生怕自己将家主这话原封不动传过去,反倒是叫二人生了误会,便闻声去劝慰着:“家主知道您记挂着沈郎君,本也没有要拦着您的意思,下了如此命令也不过是想逼着您快些好起来。”
  她轻叹一声:“病来如山倒,本就难以调养,尤其是您——”
  尤其是你本就寸了死志,这病就更难好起来。
  她后面的话卡在喉间,没有说出口,转而调转的话头。
  “其实家主这几日夜夜都来瞧您,很是记挂您的,如今沈郎君手下的人手也尽数归了家主安顿,人心自是要花些心思来收拢,这才好共谋以后,家主很忙,您病的这些是日他也未曾好好休息过,府里衙门两头跑,唉,奴婢说这些也没旁的意思,就是……就是也望着您别误会了他去。”
  苏容妘微微低垂下头来,指尖无意识地抚着衾被上的纹路,没说话,但是也没反驳。
  叶听心道从前家主还是太过霸道了些,这将人推远了,还不是要耗费多久能将人拉回来。
  也幸而沈郎君是个早死的命,才能叫家主还能有些机会,否则当真是要这般互相折磨的过一辈子去。
  她想,夫人也不是个冷心冷情的人,现在是没心思想日后的那些事,但不代表会对家主的那些好无动于衷。
  苏容妘按时用饭吃药,到了夜里裴涿邂来时,她依旧是睡下。
  裴涿邂已经习惯了这般,坐在床榻边看她一会儿,拉握着她的手,叫他心中更能明确一下她在他身边,再由叶听说着她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是少有的满足,一整日之中,能有片刻的安稳。
  他依旧是没打算多待,坐了一会儿就要走,可苏容妘却在这时睁开了眼。
  裴涿邂全然没有料想到,对上她那双清明的眸子时弄得一愣,这才想到,她怕是根本没睡下。
  他重新旋身做了回去,但这次没有动手拉她:“睡不下?”
  他想,她这刚好些就着急着去看那个死人,白日里叶听拒绝了她,竟是让她现在都睡不下。
  裴涿邂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却舍不得把她如何,光是看着她那双眉眼便败下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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