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我知晓,如今你心中定是在想,此事与我无关,我管不上你什么,但我偏要管,你既认定是他的妻子,我亦可保证,待他死后,你孀居一年内我不会与你如何。”
  苏容妘眉心猛地一跳,这叫什么话?
  那一年以后呢,他还想要如何?
  苏容妘抬眸,眼神之中尽显防备与敌意,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若事成以后,裴氏掌权,她与宣穆便等同于落入他的手中,介时再想走,那便要比现在难上加难。
  “裴涿邂,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难道不知这并非君子所为?”
  裴涿邂眉峰微挑:“我也没说会把你如何,我不至于蠢到要同你鱼死网破,一生百年若比拟一日,如今你我的年岁便好似拂晓之时,一切还未开始,日后还是更多的十年,二十年,你我相守的时日,会比你同他的日子还要长。”
  只要活着,他们便注定要纠缠在一起,再刻骨的爱恨两难都抵不过天长日久的消磨。
  他也想知道,究竟会是他先将心里的情意消磨干净,还是妘娘先一步走出来,让他得一个圆满。
  苏容妘深吸一口气,不想听他说这些疯话。
  “你若是没什么正经要说的,便请回罢。”
  她转身便要往回去,裴涿邂却是上前一步,他听话地没有动手拉她,只是用身子挡住他的去路。
  “你当我是说疯话也好,但我来邀你送浅出嫁,便是不想让你被一同困在这屋子里。”
  他没有回头,但却知道那个困住妘娘的男人就在身后的屋子中。
  他神色闪过一丝一不悦,但很快被压下,他温声劝道:“此处死气沉沉,你若
  也陷入其中,久久郁结对身子不好,难免被他连累。”
  苏容妘眉心微蹙,仍旧想要绕过他回去,强忍不对他说什么难听的话:“闭嘴罢。”
  裴涿邂却不放人,略一沉吟,略有些无奈道:“两个人一起沉闷着,便是积攒了双份的郁结,你也可以回去问一问他,看看他是不是也想让你多出去散散心,介时你也带了一份生气回来。”
  这番话却是叫苏容妘顿住脚步,但思忖一番,她还是没有答应。
  裴涿邂的话有道理,可有一点却是说错了,她没法子给阿垣带去什么生气,她即便是见了再多欢喜的事,也高兴不起来,他们两个之间,竟是她更显得死气沉沉。
  她想让阿垣欢喜,让阿垣来将那喜气沾染到她身上。
  “你能让阿垣也一同前去吗?”
  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了,且不说阿垣的身份、身子,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好多走动,更是因那是裴浅苇出嫁的日子,叫一个大限将至的陌路人过去,委实有些晦气。
  她可不在乎这些,但也不能叫旁人同她一样。
  “抱歉,是我失言了。”
  苏容妘喉咙咽了咽:“我并非是为难你,只是实在没这个心思,遥祝令妹妹嫁得良人、恩爱团圆。”
  说着,她颔首福身施了个周全的礼。
  再起身时,她加快了回去的步调,这次裴涿邂没有阻拦,他已知晓她心意已决,也不愿再为难她。
  只是今日分别,下次再见便不知是何时何地,他叫随侍将带来的东西尽数留下,这才含着心中的万分不舍,踏上了回去的马车。
  苏容妘回屋中时,沈岭垣已经强撑着做起身来,似是动作间的牵扯使得身上的痛意愈发严重,他本就惨白的面色显得格外不好,但听到她的声音,仍旧辨认她靠近的方向,对其展颜。
  不等他说话,苏容妘便紧张地靠近过去:“不是不让你起来,怎得还要动。”
  沈岭垣摇摇头,无奈道:“行走坐卧还是能做到的。”
  苏容妘咬了咬唇,只觉得一阵心酸。
  行走坐卧分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如今听在耳中竟会叫她觉得庆幸,似是能做到,便已是难得。
  她不说话,只顾着叫沈岭垣继续躺回去,不消片刻,外面再次传来动静,是裴涿邂带过来的东西。
  黄府小厮敲了敲进了来,直接将那上好的银丝炭捧进来,言语也没个遮拦:“裴大人还真是痴情啊,妘姑娘当初直接嫁了他多好啊。”
  第398章 若是不舍,我帮你安排见她
  此处的人,包括沈岭垣在内,都算不得是这小厮的正经主子,无人有资格说他什么,故而他说话也没个遮拦。
  他是黄家的下人,能在这危险情形下跟在沈岭垣身边照看五年,已算是极重情意,但即便如此,思乡盼归乃是人之常情,他亦不能免俗。
  黄姑娘当初未曾说过让他在沈岭垣身边待多久,归期未定,当初以为是等着沈岭垣为镇南王世子平反,可如今却成了在等着其咽气。
  相处五载自是有些情分的,但也不得不考虑一番身后事,他考虑了自己,连带着也考虑这苏容妘,说这番话,归根结底也是好心。
  他也是不忍心一个姑娘家,放着好好的官家夫人不做,偏生要跟着个将死之人,在他心中沈岭垣死与没死也无甚区别,一个没留神,忘了思虑这话传入沈岭垣耳中会如何。
  苏容妘欲言又止,最后压低声音道:“王小哥莫要说这种话了。”
  她语气似带着几分压抑着的急躁,让他后知后觉自己言语上的疏漏,他略带心虚地瞧了一眼沈岭垣,见其神色没什么变化,才干笑两声打着哈哈:“小的言语无状,莫要在意、莫要在意哈。”
  他对着手心哈了哈气,闷头将那炭捡到小炉子里去。
  苏容妘咬着唇将视线收回来,沈岭垣似能察觉到她在看他,侧耳向她的方向转了转:“不碍事的,裴大人冒着危险亲自送了东西过来,也合该感谢才是,倒是我方才没能即刻出去,留你独身一人去谢他。”
  他言语上把方才的见面说的合情合理些,也不想让妘娘左右为难。
  苏容妘不想再说此事,随便寻了些旁的话来闲说,将裴涿邂来过的事给有越了去。
  越是痛苦难逃的日子越是难熬,越是珍惜难舍的日子越是飞逝。
  即便是苏容妘将每一日都十分珍惜,可一日十二时辰不会因她的留恋而凭空多出来几个时辰。
  裴浅苇出嫁的日子很快便来了,京都之中尚沉寂在严戒之中,先是太子病逝再是大员家眷丧命,紧跟着皇后养病,从苏家开始接二连三有人被抄家,已被牵连之人恨不得闭门不出,尚能独善其身之人想尽办法避免祸连己身。
  如此清醒之下,裴氏嫁女这等喜事倒是成了十分扎眼。
  裴浅苇嫁妆多了原本打算的一倍不止,原本的嫁妆单子便已很是丰厚,如今十里红妆抬出来,即便是有心不曾吹吹打打,也免不得叫人想要来看一看这热闹。
  说起来倒是有几分可惜,到底还是要顾及一番皇帝的意思,否则定能将此事办的更为热闹。
  裴涿邂没有在家中置办什么席面,又嘱咐了送嫁之人待出了京都再行吹打,旁的官员有想来祝贺的,也都被他寻理由回绝了去。
  太原离京都要行数十日,此次一别再见怕是要江山易主。
  裴涿邂将二妹送出城前,就着妹妹在花轿之中垂泪,他一一叮嘱着:“有兄长在,若是到了夫家有人胆敢欺负你,你只管来信给兄长,我叫叶吟跟随你一同去太原,护你周全。”
  出嫁是女子一辈子最为要紧的事,尤其是远嫁,万般不舍汇在心口,花轿之中的裴浅苇听着兄长的关切之言,早已泣不成声。
  新娘是哭轿是规矩,她还有路要赶,本不想哭的,可这泪屈却似决堤一般,怎么止也止不住。
  将人送出城门,在沿路散些喜糖铜钱,便算是礼成。
  入了腊月,随着京都之中下的第一场雪,江州流民生了暴乱一事传入了京都。
  逢大雪、暴雨,生出些动乱来实属寻常,只需派钦差大臣前往赈灾,如今国力强盛早已不是前朝那般颓势,有了天灾对上位者来说是一件能得民心的好事,只要事情办的漂亮,不愁百姓的心不归顺天家。
  只是皇帝心中清楚,有心人正藏在暗处准备伺机而动,他怕此事生变,也忧心京都被人钻了空子,寻大臣们商议,最后遣孟大人前往赈灾。
  孟大人整装出发,带着赈灾粮款出城,路上却又逢大雪,五日后没了踪迹。
  消息传回京都后皇帝大怒,他不在乎一个官员
  的命,毕竟朝中可用之人也并非是只有孟家,他斥其办事不利,需得加派人手赈灾不说,还得另派人去寻他。
  他在朝堂之中连带着也罚了孟大人的族亲,下朝后却未曾召裴涿邂入养心殿商议,反倒是把蒋大人传召。
  裴涿邂出宫门时,以忧积雪打湿官袍为由,在宫中多逗留片刻,叫太监寻了处能更衣的屋舍,待将官袍换下,出门时便见薛夷渊背对着他持剑而立。
  平日里上朝,他极少能与薛夷渊遇见,互相之间有了同一个在意的人、心照不宣之下有了同一个目的,于公于私都合该少见面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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