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你今日不杀我,我定将这仇牢牢记住,他日千倍百倍还给你。”
  她喉咙已不知干了多久,也是身上在发着热,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又干涸低哑,叫其中的怨毒都减弱了不少。
  裴涿邂泰然视之,甚至还抿了一口茶,欣赏她如今这副模样。
  他本不愿用这样的手段去磋磨一个女子,只是每每想到在山腰屋舍中寻到妘娘时那副气息奄奄的模样,他便觉得饶是再恶劣的手段,苏容婵也是合该承受的。
  如今看着床榻上的人,这段时间她已被病痛折磨的消瘦了不少,打断的腿一直未曾被好好医治,即便是重新接上,也再难恢复如常,更不要说她脑子已烧的糊涂,说不准何时便会彻底痴傻。
  也幸而因这病痛,让她那张与妘娘相似的脸瘦脱了相,眼眶凹陷,如今来看,倒是难以看出与妘娘有什么相似,这叫他心情舒畅很多。
  “这种没用的话,你不必多说,浪费时间也浪费你的气力。”
  苏家的情形不过三言两语他便已能摸透,苏老大人看到这样的女儿,是会竭力来救命,还是会担心得罪裴家,任其自生自灭?
  他记得妘娘少有得在他面前露出怨恨,便是对着孙氏,她心中恨着苏家弃她与她小娘,如今让她同样恨着的苏容婵亦被舍弃,她会不会心中高兴些?
  “晚间苏家的人便会将你带回去,至于能不能把你这条命捡回来,我便管不得了,答应臧择的事我已做到,至于你——”
  “苏容婵,我还是更希望,能早日听到你咽气的消息。”
  第373章 她身上疼
  苏容婵在知晓自己给爹娘送的信了无踪迹时,便已经对家中死了心。
  父亲在乎她,却也更在乎苏氏满门,母亲心疼她,可却更怜惜弟弟,她自打决定让苏容妘替代她,便已经做好与家中断了联系的打算。
  她注定要与臧择行慈悲路,早晚要皈依佛门,亲缘淡薄些也没什么不好。
  可她被关在苏容妘情郎手中时,到底还是给家中
  去信一封,也是这石沉大海的信彻底断了她对家中的念想。
  被暗中送回家后,她只觉神思浑浊间听到娘亲的哭声,竭力睁开眼,果真瞧见娘亲正在她跟前,拉着她的手:“我的婵娘,你怎得命这般苦啊!”
  苏容婵心中有片刻的柔软,但她只嘴唇动了动,还没蓄满说话的力气,便被娘亲的喋喋不休打断。
  “那裴家仗势欺人,我好好的女儿嫁过去,竟是被折磨成这副样子送了回来,我、我真该去县衙状告他!”
  此刻,屋中传来父亲的呵斥声:“慎言!”
  苏容婵眼眸向声音来源处转了转,这才发现父亲正坐在屏风旁的小炕上,半张脸湮没在阴影里,让她看不清父亲的神情。
  娘亲心中不悦,仍旧在委委屈屈的哭着:“慎言慎言,你除了会说这两个字你还会说什么?现在好了,什么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你满意了罢!”
  她在埋怨这门亲事,只是苏容婵心里想。
  当初这门亲事,娘亲不是也乐见其成吗?
  终日里看着她学规矩、教导她听顺夫家、催促她给新婚的丈夫吹枕旁风只为给弟弟谋前程的的,不也都是娘亲吗?
  与相熟官家夫人吹嘘这门亲事的是她,怨怪她不能在婚前讨裴家欢心,以至于婚事被拖延的也是她,可她这时候怎得把自己摘的这般干净,好似只有父亲一个人是黑心的一般。
  明明他们夫妻两个,无论是心肠还是谋算,都是最般配的。
  孙氏心中憋屈,抱怨起来更是没个顾及,连带着数落起已经气息奄奄的女儿:“当时那丧门星我就不同意你将她带回来,可你偏生了颗善心,给了人家吃穿,还把她和那孽种一同带到了裴家去,我拦了你多少次,你听了吗?这下好了,瞧瞧给你害成了什么样子!”
  苏容婵唇角勾了勾,露出一抹笑来,孙氏看在眼中,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你怎得还笑得出来!”
  苏容婵眼眸垂下,省着力气什么都没说。
  娘亲还什么都不知晓呢,竟真以为是她那庶姐将她的东西抢了去。
  她懒得去解释什么,只节省着力气,她回家了,等着让娘亲为自己寻上大夫接好骨头,即便是日后有些跛脚也没什么,待身上发热的症状退了去,她就自请离家,在去寻臧择。
  爹娘会同意的,她一个和离归家的妇人,也难再议上什么好亲,不用等太长时间爹娘便会瞧她碍事,等她离家之时,定不会有人拦着她。
  她恨不得自己这伤赶快好起来,她想见臧择,非常想,她想好好问一问他,为什么要向裴涿邂保下她?
  脑中是臧择那副无悲无喜的模样,这样圣洁的佛子,是不是也终于单独为她侧目?
  她太心急了,强撑着打断娘亲喋喋不休的言语:“娘……请个大夫来罢,女儿身上疼。”
  她发热得太久了,身上的每一寸皮肉都好似被灼烫过一般。
  只是她这话刚说出口,娘亲的声音便止住了。
  娘亲变得有些呆呆愣愣的,吸了吸鼻子,接着眼底闪过一丝心虚,避开她的视线看向屏风旁的父亲。
  苏容婵眉心动了动,看着父亲缓缓起身,从晦暗的角落之中一步步走出来,面上神色冷漠到让她心头一颤,似是回到了儿时自己在佛堂之中被父亲叫人拖了出来时。
  那时她珍视的经书孤本被丢弃在火盆之中,父亲说她心思不放在正道上时,神情也是这般的冷漠,好似随时会舍弃她这个没用的女儿。
  “婵娘,你还是安心的去罢。”
  去?要去哪?
  苏容婵呼吸一滞,莫大的不甘与恐慌从心底生起,一点点蔓延至四肢百骸,竟让她有气力稍稍撑起身子:“父亲,为女儿请个大夫罢。”
  苏父轻轻摇摇头,就这般沉默着,连多一句话都不想与她多说。
  “你劝劝她罢。”
  言罢,他转身出了门去,竟是连片刻的留恋都不曾有。
  孙氏此刻声泪俱下,俯身抱上了女儿:“我可怜的婵娘,爹娘也是没办法啊,裴家咱们惹不起,他说你是亡故,你就是得亡故,婵娘啊,别怪爹娘心狠,都是那姓裴的丧尽天良!”
  泪水滴在苏容婵的脖颈上,本应该是温温热热的,可与她烧了许久的皮肉相衬,她却觉得凉的彻骨,似能化作无形的丝线将她脖颈死死缠绕。
  她干裂的唇一张一合,似有压抑在胸口多时的怨闷几欲冲出,最后只化作一声嘶哑到碾过肺腑的低吼:“娘啊!”
  明月升又落,苏府的一切被关在门外,不曾为京都掀起半分波澜。
  县主这几日来战战兢兢,与丈夫说了宣穆的事后,心中也一直放心不下。
  丈夫待她亲厚,加之镇南王世子早已离世,他没必要吃死人的醋,也并不在意她心中还想护着故人之子。
  只是那日她从宫中回来后,便听下学的儿子说苏宣穆未曾去学堂,略一打听竟是离了京都,她担心是裴涿邂察觉其身份后对其不利,丈夫想办法打探一番,才大略猜测那孩子许是已经被其母亲带走。
  县主派人京都附近搜寻,却是未曾有什么发现,正是忧心之时,竟正好听说裴家有了丧事。
  待丈夫下职回来,县主把他拉回房中:“裴苏氏死的蹊跷,你说会不会是同那孩子有关?”
  她记得那个苏容妘李代桃僵,在裴涿邂的默许之下众目睽睽就敢冒充苏二姑娘,裴涿邂护她护的也紧,怎得这好端端的就死了?
  她不知其中缘由,可想着这做娘的死在京都,孩子却离了京都,实在是不通顺,加之她的人沿着京都向外搜寻,却一直不见那孩子踪影,她心中怀疑,是不是这母子二人,都被裴涿邂暗中给除了去。
  丈夫拉着她的手劝她宽心,可她的心又如何能宽得下来?
  她心急推他:“裴家不是说要办丧仪?我与他早就结了仇怨,不好现身,你与他面上还过得去,你去瞧一瞧,看看那裴苏氏是不是真死了。”
  仪宾有些无奈:“即便是面上还过得去,也没有要看人家夫人棺材的道理,更何况——”
  他与其解释京中传言:“裴家与苏家的亲事早就断了,在苏氏未曾咽气时便已被送回了苏家,如今裴家发丧也不过是给些情面罢了,咱们与苏家也没什么交情,如何能去看?”
  他这般说,县主的眸子却是亮了起来。
  “你怎得不早说,既如此此事便不需你管,我明日自己去苏家看!”
  第374章 不怕妘娘不同意
  苏氏女被送回家的第三日,苏家便开始准备丧事一应用到的东西。
  傍晚时分,内院之中传出哀嚎声,紧接着府内外有条不紊地开始挂上白绸,又派小厮知会裴家。
  裴家第一时间便也将苏容婵住过的主院装点起来,动作比苏府还要快,只要略一深想,便不难猜出裴家就等着这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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