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裴涿邂何时这般虚弱狼狈过?
他一直是最清正疏朗的郎君,矜贵的能将身侧的一切东西衬得如脚下凡泥,此刻却是要被独自留在这荒山寒风之中。
裴涿邂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犹豫,唇角的笑更深了几分,也不催她,静静地等她来做选择。
又这一会儿的犹豫足够了,若妘娘此刻走了,留下他自己一人死在此处,他也能心甘情愿些,但若是妘娘不走,他们两个还有妘娘腹中孩子,一家三口一起死在这里他也勉勉强强能同意。
只是未等苏容妘作出决定,苏容婵连走带爬地跟了过来,讽笑声混着她的言语传过来:“蠢姐姐,你莫不是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人罢,他算计了我,也算计了你,你就没想过,此刻你的小情郎在何处?”
第325章 死在他算计之下
苏容婵的声音传过来,让苏容妘心弦猛地振颤。
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垂眸看着裴涿邂,而他此刻耳中嗡鸣,对方才的话只听了个大概,他想阻止,可已没力气再动身开口,头一点点低垂下来,直到整个人撑在苏容妘怀中,不能动弹、话说不出口,只能强撑着头脑最后的清明。
“你能装作我的模样坐上裴夫人的位置,是因我不在,但你可知我去了何处?”
苏容婵手被困住,半跪半爬地向前:“此前皇家准备的佛礼,当时我已被裴涿邂关押,我拼命逃出去寻臧择要带他离开,却中途一同被人劫走,那人将我带去了一个地方,我当时昏迷着,醒来时便见到了一个人,是个瞎子。”
“那人生的清瘦却俊俏,身量颀长,他只是站在我面前,还未曾听我声音、摸我的脸,便知晓我不是你,也是可笑,想来他是一直在寻你下落,他手下的人却找错了人,把我当成了你带走,他问我你的下落,我就说你是来投奔我穷酸亲戚,我好心收留你,你却勾引我的丈夫,可那瞎子不信,非要亲自去见你。”
苏容婵将这些事说的很细,似是怕她这个姐姐不信她的话。
“我不是傻子,他熟悉你、又百般维护你,想来是你在杨州的情郎罢?他是不是已经寻过你,却又突然离开?你知晓他下落吗?”
不等苏容妘回答,苏容婵便先她一步:“不,你一定不知道,若你知道他如今在何处、在做什么事情,你便绝不可能不想杀裴涿邂!”
苏容妘瞳眸振颤,眼底是怀疑是惊惧,整个身子都绷紧起来,有些发僵的头脑在此刻拼了命地理解消化这番话。
苏容婵在离她不远处,终于没了力气聚续向前,她跪坐在地上,盯着裴涿邂的后背:“帮我杀了他,你我说到底还是姐妹,我不介意你先一步代我手刃他。”
苏容妘咬了咬唇,一边感受着裴涿邂的呼吸萦在她脖颈,一边回想着方才听到的话。
她喉咙咽了咽:“你的一面之词,又说的含糊不清,我不会信。”
苏容婵何尝不想在此刻亲自动手,只是身上没了力气,她只能一点点引诱着,催促着。
“我费劲心思上山来,将你换了出去,便是为了臧择,有人要杀皇后,此事成与不成,皇后死或死,他也定然活不成。”
她将自己美化三分:“我只是想让你吃些我之前吃过的苦头罢了,没想杀你,若非是裴涿邂从中作梗,明日你的情郎便会来寻你,带你离开,可偏生裴涿邂来此,他分明什么都知晓,知晓皇后要出事,仍旧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假意带着千牛卫寻你,叫人以为皇后身边守卫薄弱。”
“你以为他深夜来救你,就只是为了救你?他都是演出来、装出来的,裴家本就养了随侍暗卫,你可有想过为何他会独自过来?他在博你同情,那些手下亦是被他安排在山顶做戏,此刻我臧择,你的情郎,想来都已被一网打尽!”
苏容妘呼吸粗沉了几分,想起裴涿邂一贯的行事,又想起方才他的犹豫,即便是知晓苏容婵这话定不能全新,也是觉得成佛寺中的情况不容往好处想。
尤其是,苏容婵方才还提到了阿垣。
她不敢不信,却又不可能因为这些对裴涿邂起杀心,她能感受到裴涿邂还有一丝理智,他的睫毛似剐蹭在了她的脖颈,分不清是因心虚还是因无法反驳。
苏容妘稳了稳心神,不去回答苏容婵的话,只是吃力地将裴涿邂扶起来,将他的重量落在自己身上,一步一步缓慢向山顶走去。
苏容婵见状,猩红的双眸更是难掩怒意:“苏容妘你个蠢货,你被他给骗了!他骗你与他同寝,骗你怀了他的孩子,甚至如今在蒙骗你的情况下,要杀了你在意之人,你竟还要救他!”
她说的着急,控制不住猛咳了好几声,声嘶力竭道:“你是不是忘了,你那情郎是什么身份!他是叛党,是逆党,他要起事,要杀皇后生乱!如今是他最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不动手?他为何费力到了你身边,却又要从裴府之中出去,便是为了如今之事,可他的算盘落了空,被裴涿邂算计,此刻怕是已经死在了千牛卫的刀下!”
她用了全部的力气呼喊,说罢,整个人跌到了地上。
她侧躺着,此刻竟笑出了声,甚至笑声越来越大,将眼泪都笑了出来:“苏容妘,你我还真是一对姐妹,你我心悦之人如今一同死在了山上,这是何种是缘分?”
苏容妘脚步控制不住顿住,她的话在脑海之中回荡。
阿垣,当真死了吗?
死在了成佛寺山顶,死在了裴涿邂的算计之下?
苏容婵见她不应答,继续道:“不过我比你要聪明些,我知道至始至终该狠谁,而你,怕是打算将仇人一点点背上去罢?”
“可笑,苏容妘你当真是蠢的可笑!”
第326章 走了也好,他本就不该来
苏容婵的讽笑声随着寒凉的风吹送到苏容妘耳畔。
她心知此人的话不可信,但稍一思忖,却又觉得她话中深意能将自己未曾想明白的事解释清楚。
若苏容婵话中为真,那阿垣为何会出现在京都,还能有底气来威胁裴涿邂的事便能解释的通。
还有她不明白为何阿垣会轻松被送出府去,没知会她更没给她留下什么话,但若是与如今成佛寺的事串起来,便好似有了缘由。
既是她心中复杂,也是体力实在不支,她脚步稍稍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原地:“你跟我说这些,是想如何?”
她稍稍转头,余光只能看得清苏容婵趴俯在地上的轮廓:“若依你所说,臧择死在了成佛寺,你此刻与我说这些,我也不可能将他救回。”
苏容婵嗤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谁会觉得你有这么大的用处?只是你我毕竟是姐妹,我不过是看在这点血脉情分上,不想让你被蒙骗罢了。”
她语气一点点变急促:“他是真的陷在你身上,若你被他的小恩小惠蒙骗,一辈子留在他身边为他生儿育
女,岂不是让他心中舒爽了?凭什么他害了你我在意之人,自己却能顺心如意,我偏要将这些都告诉你!”
苏容妘咬了咬唇,下意识侧眸看了裴涿邂一眼。
他应当是彻底没了意识,呼吸也在一点点变轻,鬓角的发吹拂在面上他也没有感觉,整个人亦是难得的脆弱。
她此刻不知该不该希望裴涿邂睁开眼,她想好好问一问,却又觉得他未必会同自己说实话,说不准还会有更多的谎言等着来蒙骗她,彻底放松她的警惕。
就在这片刻的动摇之际,苏容婵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杀了他,为臧择报仇,好姐姐,你把他扔下好不好,等我身上的药劲儿彻底过去,我自己动手,绝不脏了你的手。”
她恳求着:“当初是我把你带来京都的,这回我手中已没了可用之人,我不会再对你怎么样,你带着我的小外甥走罢,你放下他,别回山上去,顺着如今的路向下,永远都别回来,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也不牵连到你可好?我杀了他,也能帮你为你的情郎报仇。”
苏容妘闻言眉心紧蹙:“不可能。”
她拒绝的干净利落,继续费力向山上走着,想要将苏容婵落的远远的,省得再听她说些什么话,乱了自己的心。
看苏容婵这模样,又在说什么药劲儿,说不准过一会儿她便能彻底恢复,若那时对她来出手,她还真不确定能不能护住裴涿邂这条命。
可苏容婵如何能甘心,她仍极力道:“你就当你从未见过他不行吗?我不求你全然信我,不求你亲自动手杀他,你就将他放在此处不去管他还不行吗?你不信我,那你便回山上去看一看,看是不是千牛卫抓住了逆党,是不是刚生了乱,届时你在决定回不回来寻他好不好?”
苏容妘大口喘着气,只觉自己走的太慢,竟让她的声音仍旧阴魂不散追着自己。
她拼尽全力加快步调,既是因她动作吃力,也是因搀扶着裴涿邂这头透着暖意的身子,那些彻骨的寒意也退散了大半,甚至让她额角出了些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