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可也是这样,她便越冷静。
  甚至她轻笑出声,仰起头直视他:“看来你的人也不是那般厉害,虽择能查到我的过往,却是查不到我与他之间的情愫。”
  从前的事,她对阿垣情意,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过往的友人看在眼里不必多问,变故后她孤身带着宣穆,更是无人可诉说她难宣的情愫。
  但此时,她却可以正大光明反问他:“你可有过自小相知的青梅竹马?你可有过可以一辈子都信任的人?你又可曾体会过相知相守的滋味?人心是易变,但他不会,让我信他,不需要理由,我与他的过去便是最有力的理由。”
  他所有对阿垣的嘲讽,尽数攻在了她心中那处最坚硬的地方。
  那处有常年累月的情意为壁垒,最是完好无痕,亦是她最有底气的地方。
  只有在被刺中心虚之处时才会跳脚,故而苏容妘此刻反倒是比之之前更要平静。
  “我在等他,他亦知晓我在等他,若是他因为伤了眼睛便怯懦不来见我,这才是对我的不公,你看,他就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我,选择应该放在我手上才是,而不是在擅自替我做了选择。”
  裴涿邂眉心一点点蹙起,只觉好似有利刃重新刺入他身上的伤口,连带着搅弄血肉,叫他的血止不住地往出流。
  可苏容妘言语未停:“你说他寻我是有所图谋,可这只不过是你的揣测,你怕是未曾有过可以不顾一切也要选择的人罢?这种滋味你又怎会懂?所以这话是要我来同你说才是——”
  “不知者无罪,你识人不清,将阿垣与旁人做比,我不怪你。”
  裴涿邂面色更为阴沉,唇角的笑又添讥嘲,喉间蔓延着血腥气:“好啊,你好样的。”
  他握住面前人的手渐渐收紧,甚至此刻便想去将那瞎子的伪装戳穿,好叫妘娘知晓,天下之人千百面貌,不是所有人都会从一而终,即便是再孤高纯彻之人,也会有动摇的时候。
  妘娘的那些过往,他基于查到的那些消息来猜测时间,便已叫他心中苦涩痛楚,可如今真真切切听到妘娘亲口说出那些话,看到她心悦一人时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他心中只剩下恼怒与不甘。
  分明是时运不公,那瞎子不过是占得了一个先机,不过是自小一起长大罢了,青梅竹马的情分谁又能分的清是习惯还是爱慕?
  若是同时遇见,他又怎会在那瞎子面前落于下风?
  甚至连带着,他的怨亦加在了苏老大人身上,若非他当初不将妘娘代入京都,怎会给那瞎子迷惑妘娘心窍的机会?
  裴涿邂喉结滚动,一只手松开了她撑在马车车壁上:“晚了妘娘,即便你还在那瞎子身上执迷不悟,你如今也已是我的妻。”
  他一点点凑近她:“裴家全族又如何?大不了死个干净彻底,反正……那瞎子会死在我前面。”
  苏容妘瞳眸发颤,牙关紧咬着,心中暗暗骂了他一句疯子。
  只是她却突然发现,裴涿邂额角渗出细汗,那双黑沉透着危险的眸子微微眯起,似在忍耐什么,下一瞬,他猛地松开她,抚着胸口咳出血来。
  苏容妘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了?”
  裴涿邂面色更显苍白,慢条斯理从怀中拿出怀帕,即便是这种情况也不显狼狈,擦去唇角血迹时仍旧仪态矜贵。
  他侧眸凝视她:“我死不了。”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莫名阴森:“怕是让你失望了,妘娘,若我真死了,也要你与我合葬,让那瞎子再触不得你半分。”
  第287章 从前宁死不愿,现在却一步步低头
  危险的气息在周身萦绕,裴涿邂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凝视着她,似是恨不得现在就要说到做到,与她生同衾死同穴。
  苏容妘呼吸都跟着急促了几分,面前人的重量一点点压在她身上,让她心中的紧张攀升,可在她以为裴涿邂要做什么时,他却突然卸下了力气,就此靠在了她身上。
  苏容妘一怔,身子下意识一紧,抬手便要去挡,就这般将他接了个满怀。
  “你做什么?”
  她动作僵硬,感受着他枕靠在自己脖颈上,温热的呼吸传过来,头脑一阵阵发懵。
  可裴涿邂并没有回答她,甚至未曾动一下。
  她干脆试探地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仍旧是没反应,甚至因为她的动作,裴涿邂整个人要向左侧倒下去。
  苏容妘咬了咬牙,下意识他捞了一把,如此一来他的重量便是彻底在自己身上。
  她手胡乱在他后背摸了摸,未曾触到有什么伤,便又开始向他胸前探,只是还没能探查到什么伤口,却先被他额角的热度烫了手。
  彼时马车正好在裴府后门停下,叶听在外面不敢掀开车帘,想来多少也能听到马车之中的争吵,现下侧耳听了听,却未曾听见什么动静,这才开口问道:“家主、夫人,已经到府门前了。”
  苏容妘闻言忙唤她:“叶听快进来,他好像晕过去了!”
  叶听这下不敢再犹豫,一把将车帘先开,外面的光洒进来,将马车之中的场面照亮,她只见两人叠在一起,看不见宽大的衣摆堆叠下有什么,让她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苏容妘却没那些旖旎的心思,她弄不动他,只能费力环上他的腰,将他往马车外去拖拽:“别愣着了,快去叫人,随侍、府医通通唤过来!”
  叶听忙应了下来,赶紧照顾人过来帮忙,因着裴涿邂胸前有伤,随侍只能搀扶着他一点点往府中走。
  苏容妘下马车时额角已经累出了些薄汗,叶听细细打量她面上神色,要扶她入府,可她却停下脚步反拉上叶听:“方才那人被带去了何处?”
  她问的是阿垣。
  叶听犹豫一瞬,小声道:“奴婢也不知,许是府中私牢罢。”
  私牢这种地方,哪里能是什么好待的?
  苏容妘语气当即急了起来:“能不能带我去见他?”
  “夫人别为难奴婢了,家主不准允,奴婢如何能擅自做主呢?”
  叶听一口回绝,可许是看到她面色骤然灰败,有些于心不忍,宽慰了她几句:“不过依奴婢来看,家主如今应当不会动那郎君的性命,夫人也别太过担心,您还怀着身子呢。”
  苏容妘袖中的手攥握的紧了些,站在原地不曾向前迈出一步,随侍立在她身后不远处,似是生怕她跑了一般。
  叶听也怕,若是家主醒来看不到人,定是要动怒的。
  她忙在苏容妘耳边劝:“夫人别冲动,您平日里听聪明的,怎得这个时候犯起糊涂来,就是偏要往家主不喜的地方撞呢?那郎君的命不过是在家主的一念之间,您与家主服个软,求求情,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呢。”
  苏容妘脚步略有踉跄,却只能认命般往裴府内走。
  叶听的话她听见了,却并不觉得这会是个好法子,即便是有用,也治标不治本。
  她与阿垣的事情,裴涿邂定已经查出了个七七八八,且不说用那些温言软语哄着他没有用,他也不会相信,即便是有用,她也做不出来。
  以前的那些权宜之计、那些暂时的低头,那些与裴涿邂的小意缱绻,她可以将所有的道德先往后放一放,可如今阿垣的出现,便好似带着从前的自己过了来,让她警醒着。
  为何有些事情为何从前宁死都不愿意去做,现在却在一步步低头呢?
  她还是在裴涿邂身边太久了,若是一直这般下去,她是不是会对这些事更为麻木,最后分不清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对上叶听关切的双眸,她摇摇头:“不可以。”
  她缓步上了裴府门前的石阶,一步步跨过门槛往内里走去,却是觉得身上的力气好似一点点被抽离,当真要靠着叶听的搀扶才能继续向前。
  回到正院,回到那个本就不属于她的地方。
  叶听为她着急,又变着法子劝:“那夫人是不是也得关心一下家主身子,他受了伤还中了毒,不知赶了多久的路才回来,即便是普通相识之人,关切一句也没什么罢。”
  苏容妘觉得很累:“我不会医术,我的关切也不会让他身上的伤即刻好全。”
  叶听欲哭无泪:“夫人,不是这个道理呀……”
  苏容妘脚步顿住,身子有些颓意,稍稍抬起头看天。
  “别劝我了叶听,我好累,好久没有这般累过了,连喘气都累。”
  叶听欲言又止,看着她时多少也有了些感同身受的心疼。
  “我知道裴涿邂不会让我去见他,可我担心他,很担心,你不知我等了这一日有多久,终于相见,却只说了几句话便要分开,我——”
  苏容妘声音哽咽起来,身子不受控制的下滑,叶听搀扶她,可她还是无力地半跪在地上。
  身上华丽的衣裙,头上的发钗珠环,好似将她彻底钉在了此处,动弹不得半分。
  她手扶
  在胸口处紧蹙着眉,眼眶不受控制湿润起来,在她低头时顺着鼻梁滑落最后滴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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