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她听了这话心里免不得一咯噔,情窦初开的年岁已经知晓成亲意味着什么,便是阿垣将永远属于旁人,她再不能沾染半分。
  穷人家是没有为妻为妾这一说的,两口人加上一堆孩子,能安生活着便不错了,一男两女纠缠不清,坏了旁人也是坏了自己。
  她那时觉得心里酸酸涩涩难受的很,看着新娘子被新郎接走,而阿垣笑着对她挥了挥手,她只能将心中那些杂乱的猜想都压下去,小跑着凑他身边,将手中的喜糖递给他。
  阿垣怔了一瞬,而后笑意更浓,也在她面前摊开了手,掌心竟攥着好几块喜糖。
  他将糖都给了她:“心有灵犀,你可还记得这话的意思?”
  她点头,她知道。
  她想着阿垣,阿垣也想着她。
  可她又在想着那书画铺子的姑娘,心里不高兴,面上的笑也牵强,阿垣问她怎么了,她也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能含糊说:“就是觉得新娘子那个梳篦挺好看的,婶子给她梳头,还说什么白发齐眉、子孙满堂。”
  阿垣听那话时一直在盯着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有些泛红,后来过了几日,便亲自做了个梳篦给她。
  春日载阳,福履齐长。
  这是在说春日盎然,万物生长,福气与步伐亦然。
  阿垣说:“我一想到那日你在一堆红绸子里向我跑过来,脑子里便只有这一句话,妘娘有福气,即便是跑的再快,福气也能追的上你。”
  她当时听了这话,也觉得面上烧得发烫,抚着这字旁的团云,想来想央着阿垣教她,如何再上面刻上山峦。
  阿垣那时眸光灼热,问她为什么,她心跳的很快,全然不知什么是害羞,只想将心中所想都告诉他。
  “我是云,阿垣哥是山,我要永远绕在阿垣哥身边,永远不与阿垣哥分开。”
  阿垣当时耳根红了个彻底,猛咳了好几声,竟是难得磕巴了一下:“好,都、都依你。”
  只是后来杨州出了事,这梳篦早不知流落去了何处,如今竟又出现在了她面前,梳齿的在掌心留压出红痕来。
  “轻些拿,手疼不疼?”
  裴涿邂见状,伸出手便要将其抽出,但苏容妘攥握的更紧了些,甚至将其往怀中收了收,拒绝了他的动作。
  裴涿邂的手僵硬在半空,周遭一切似骤然凝结。
  苏容妘睫羽振颤,耳中嗡鸣,旧时的记忆席卷过来,最后却汇集成一句反问。
  梳篦为何会在这?
  她想到了离开的薛夷渊,心开始猛跳了起来,更似隐隐有了些预感,逼着她在此刻赶紧冷静下来,不要叫裴涿邂看出异常来。
  她哑着声音道:“我喜欢这个,你方才说给我买首饰,可还作数?”
  裴涿邂紧盯着她,察觉出了她的情绪略有不对,却不知这变化究竟因何而起。
  “作数。”他应承了一声,唤来掌柜的,而后将手摊开到她面前,“别攥着了,叫掌柜的给你包起来。”
  他墨色的眸子晦暗不明:“这么喜欢?竟连放手片刻都不肯。”
  “没、没有。”
  苏容妘将梳篦递过去,放到了他手心之中。
  裴涿邂垂眸看了一眼,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河东裴氏一门,即便是家
  中婢女所用的梳篦,都不会这般普通。
  但他还是将其交给了身后掌柜:“包起来罢。”
  掌柜的面带疑惑,双手将梳篦接过来,只瞧一眼便笑着递了回来:“这梳篦并非是店中之物,许是谁落下的罢。”
  裴涿邂将梳篦接回,随口圆了一句:“难怪我看着眼熟,觉得同我夫人素日里用的那只相似,想来是丫鬟随手带出来的罢。”
  掌柜的夸了两句夫妻恩爱,竟是连夫人用何种梳篦都能记着。
  裴涿邂没反驳,只握住苏容妘的手:“除了这个,可还喜欢什么旁的?”
  苏容妘视线盯着被他攥在手中的梳篦,抬手要拿回,裴涿邂却是将手往后撤,垂眸看着因心急而轻撞在自己胸膛上的人:“我在问你,要不要买些其他。”
  “不必了。”
  裴涿邂眸子微动,沉默一瞬,好脾气地将梳篦重新放回了她手中。
  “拿着罢,咱们回府。”
  苏容妘被裴涿邂拉着出了首饰铺子,梳篦握在手中,此刻却好似烫的厉害。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险些停滞,一个她期盼了很久的猜想再脑海之中再次翻涌,却又在这个时候叫她不敢深想下去。
  这个念头在五年间反复提起,最后一次次的失望尽数变做泥沙,将其深深掩埋,再不见天日。
  她说服了自己,亦叫自己认了命,可这梳篦竟又重新回到了她手中。
  可她这时有些怕了,怕又是一场虚妄的欢喜,怕承受不住再次冲击而来的失望。
  她惶惶然跟着裴涿邂上了马车,帷幔落下时,便听他陡然开口:“妘娘,这东西竟叫你这般失态。”
  “竟是惹得你连在我面前,都装不出冷静。”
  第258章 看一看,她是否做过生身的母亲
  马车向前缓缓行着,准备绕过人多的街道回裴府去。
  虽没有铜镜,但苏容妘也能想象得出来自己现如今是怎样一副慌乱茫然的模样,也知晓定然瞒不住在她身侧的裴涿邂。
  “这是我之前的旧物,未曾想过会出现在这里,有些失态。”
  裴涿邂视线在她面容上一寸寸掠过,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最后视线落在了梳篦上。
  他状似无意道:“原是如此,既是旧物,不若将样子拓下来,我派人为你做个新的可好?”
  苏容妘将梳篦收在袖中,不想让裴涿邂揪着此事不放:“不必麻烦了。”
  裴涿邂眸色幽深:“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倒是不知这物竟也是旧的好。”
  苏容妘垂着眸子,没说话。
  裴涿邂等不到她的回答,却又寻觅不出她这副反应的端倪。
  “想来这梳篦是薛统领送来的罢,他折腾这么一趟,竟只是为了一个旧物。”他语调意味深长,“怎得不直接送来裴府,放在首饰铺子旁,若非你凑巧看到,若真略过去了,这东西岂不是丢了。”
  苏容妘缓和了些语气:“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也就对我重要些罢了。”
  她顿了顿:“故人所赠,之前我以为丢了,竟未曾想还能回到我手中来,我这心里确实有些滋味难明。”
  她说的坦荡,毕竟裴涿邂不可能知晓阿垣是谁。
  可她却想不明白,薛夷渊究竟是如何拿到这梳篦的,又是如何知晓这其中含义的?
  她还记得,臧择曾经说过的那句故人相见的话。
  难道阿垣真的还活着,且寻到了薛夷渊?
  那他……是不是也知晓她现在的处境?
  苏容妘顿觉喉间蔓起腥甜,胃里也难受起来,她深吸了两口气想缓和一下,但都是徒劳。
  她的头转向另一侧,裴涿邂看不到她血色略退的脸,略带试探之意道:“是我疏忽了,既知晓你自杨州而来,却未曾问过你在那边是否有亲眷友人,你若是有什么旧友,我可派人去送些财帛,也免得你牵挂。”
  可苏容妘此刻却被小腹骤然的抽痛带走注意,没有听出裴涿邂言语中的深意。
  “没什么旧友了,当初杨州打仗,世道乱的很,我从前相识之人怕是这辈子都再难相见。”
  她说话声已有了些强撑的意味,裴涿邂眉心微蹙起,当即察觉不对来,抬手扣住她的手臂,可分明没用什么力道,她的身子便倾斜过来。
  苏容妘下意识抬手撑在软垫上,但却压到了手腕的伤口,疼得她手臂有一瞬没能使上力气。
  裴涿邂即刻搀扶住了她,这才看到她面如白纸,额见似有细汗渗出,另一只手的手臂虚搭在腹部,分明是一副不舒服的模样。
  他骤然紧张起来,再也顾不得什么其他:“肚子疼?”
  苏容妘咬着牙,有些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点头。
  裴涿邂高声吩咐马车外的人:“去寻一处医馆。”
  话音刚落,他想到了什么,又填了一句:“对大夫叮嘱两句,莫要他胡言乱语冲撞了夫人。”
  外面人应了一声,直接勒紧缰绳,调转了马车的方向。
  小腹的疼是一阵一阵的,苏容妘身子底子好,但刚癸水的时候她娘亲已经过身,她对这事全然不了解,做什么事也没个顾及,狠狠让她疼过一次,被阿垣知道后,还是阿垣看顾着她,帮她问了好几婶子姨母,这才让她知晓姑娘家需要注意些什么。
  这次腹痛,比她第一次来癸水的时候还要疼,一点一点加深的疼让她后背也渗出冷汗来,甚至她能感受到一股暖流流出。
  她想告诉裴涿邂无妨的,许多姑娘家来癸水都是要疼的,去看了大夫也抵不住平日里小心养护着。
  可她疼的说不出还,唇角刚张便觉泄了气,又一波的疼蔓延上来,小腹似有东西扯着她不断下坠,让她怎么抗也等不到这疼过劲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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