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左右生下来也会有嫡妹来养,亦会在裴府长大,日后即便是过的不好,也会比食不果腹的穷苦百姓要强,她又何必要为了这样一个孩子,而将宣穆忽略了去?
  可得了她这般回答的宣穆,却并没有多高兴,而是更为忐忑自责:“那岂不是要让娘亲因为我耽搁了,待日后娘亲与心悦的郎君在一起,难道要因为我,拦着娘亲不与心悦之人生一个属于你们二人的孩子吗?”
  苏容妘哭笑不得,抬手在他头上轻拍了一下:“你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张口闭口还说上心悦了,你估摸也就刚知道心悦两个字怎么写。”
  既数落过了他的胡思乱想,苏容妘便又开始柔声安抚着:“我还没如何呢,你倒是先纠结上了,我有孩子你心里不安心,没有孩子你又开始心中愧疚,难道还就这样一直反反复复胡思乱想下去?”
  她一字一句落下承诺:“既如此,娘亲同你保证,无论日后如何,我家宣穆都会是我最看重的人。”
  宣穆缩在苏容妘怀中,难得在她怀里蹭了蹭,他已经有许久没有这般了,自他懂事起便一直装成小大人的模样,哪里会做这种小孩子撒娇的举动?
  叶吟进来传话的时候,便是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她轻轻敲了敲还未曾合上的门扉:“苏姑娘,家主传唤您与小郎君过去。”
  闻言,苏容妘倒是生出了些紧张来。
  毕竟今日是宣穆重回学堂之日,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许是瞧出了她面色的变化,叶吟低声透露道:“姑娘不必担心,家主许是检
  验一下小郎君的功课罢了,奴婢奉命出来时,家主说的还想是叫您与小郎君一同去读书。”
  苏容妘闻言,心绪才慢慢平和了些,她拉上了宣穆的手:“走罢,娘亲陪你一同见你裴姨夫去。”
  她带着宣穆跟在叶吟的身后上了阁楼,也不知怎得,越靠近裴涿邂,她便越觉得心中安稳了不少。
  许是身子上亲密的后果便是如此,无论谁在遇到熟悉的人、处于熟悉的环境,都会安心下来,而身子上的熟悉也算是熟悉,她的心因为裴涿邂的一声命令便忐忑不安,却又因为距离的靠近而重新安宁下来。
  这感觉……倒是挺奇妙的。
  裴涿邂听到脚步声在自己面前停下,抬眸便瞧见苏容妘正神色自如地盯着自己瞧,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模样似有些感慨。
  他抿了抿唇,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在见到苏容妘时眼底的疏离似春雪般笑容,一点点蔓延上倩浅浅的笑意来:“怎得来的这般慢?”
  他视线落到自己对面摆好的两把扶手椅上:“坐罢。”
  许是这两夜与裴涿邂实在亲密而狂热的过了头,倒是叫她没了之前那般不自在,反倒是有种“我什么样子他没见过”的破罐子破摔之感。
  她直接拉着尚且还有些紧张的宣穆坐下,直接问:“裴大人唤我们过来可是有事?”
  一声裴大人叫的生疏,裴涿邂听到便觉得好心情被击散了些,却是不好说什么,毕竟这当初还是他要求的。
  只是对比着唤他妹夫,这一声裴大人倒也不算难以忍受,可所有的称呼对比起夜里语调轻柔的一声夫君,都要逊色不少。
  人总归是不知足的,原本听她唤一声夫君似这辈子都不会触及的奢望,可后来听的多了,便又不满足她故意拿捏着旁人的声音。
  他想听她用自己的声音唤他,即便不是夫君,唤一句他的名字也不错。
  这般想着,裴涿邂眉峰微挑,倒是隐隐生出了些期待,一步步达成所愿的感觉很好,他享受这个过程,此刻便没有操之过急,只先抽出一张纸来递给宣穆:“听闻今日学堂先生以八月半为题,叫你们作诗,你答的不好。”
  宣穆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来:“是。”
  他读的书不多,比旁的学子强的地方也只是在于他是穷苦出身又心思细腻,这才能注意到旁的官宦子弟注意不到的民生疾苦,便在赋文上略胜一筹。
  学史记时亦是如此,他学的很是轻松,只是轮到吟诗作对这种风雅之事上,他便不如旁人有灵气。
  裴涿邂倒是不急:“作诗也是要下苦功夫,读的多了便能有自己所感,你如今读的书已经比之前多了不少,只是你一直觉得自己不成,再加上学堂之上旁人诗文不断你心中着急,这才没能作出来,左右你今夜无事,便好好想一想,写出来一首也是好的。”
  苏容妘自己的文采便不行,之前跟在阿垣身边,到时他怎么教,自己都作不出一首诗来。
  她轻轻咬着唇深想着,当初荣姨娘最是自诩才女喜好附庸风雅,而世子亦是文采斐然之人,难不成宣穆没能随他们两个人,反倒是随上她这个养娘了?
  可彼时裴涿邂倒是伸手在她面前的桌案上敲了敲,修长的指尖搭在红漆桌案上,到时显得格外修长好看。
  只是苏容妘看过去,竟想到了这双修长的手并非只握过写圣贤书的笔,便不由得从脖颈往上泛起红来,硬是忙将头转过去,深吸了两口气才压下去那些不该在此时浮现的记忆。
  裴涿邂却是故意道:“苏姑娘可是不舒服,脸怎得这般红?”
  第176章 妻儿常伴,人间美事
  苏容妘喉咙咽了咽,感受到宣穆都目光也投到了自己身上来,她不是很自在地道了一句:“有些热。”
  裴涿邂轻笑一声,笑声低低似是从喉间溢出:“已是入秋的天,苏姑娘还这般热,莫不是炭火烧的多了些。”
  苏容妘刚想反驳一句,却是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裴大人倒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人给我送了炭火竟也是瞒不过大人的耳目。”
  裴涿邂略一挑眉:“苏姑娘此言夸张了些,只不过你那炭火,是我叫人送过去的。”
  这下苏容妘倒是一怔,看着裴涿邂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却又觉得他是犯了什么毛病,怎得这般好心?
  她还有些不信,轻声问:“可那些炭火,不是我妹妹叫人送过来的吗?”
  “我让的,不行吗?”裴涿邂侧眸看她,随口道,“宣穆年岁还小,受不得凉,浮若比他还年长两岁,用炭的日子却是还要比他早上许久。”
  苏容妘这下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分明那些炭未曾用手拿过,她却是光想想便觉烫手的很。
  裴涿邂指尖夹起旁侧放着的墨块,朝着面前人递过去:“苏姑娘不必太过感动,若是心中过意不去,便也别闲着,磨墨罢。”
  苏容妘没那般容易过于不去,只是墨已递了过来,宣穆还在人家手底下等着职教,她做娘亲的,磨个墨而已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去看裴涿邂的手指,接墨块的时候将脸别了过去。
  裴涿邂眼角漾开温柔的笑,空落落的心彼时终于彻底满足了起来。
  之前他看公文时,从不喜欢有人在身边打搅,即便是住在这阁楼之中,也轻易不会叫人上来伺候,可如今他却觉得,一人独处孤寂的很,唯有苏容妘在身旁,才能叫他觉得心中、周遭皆是满的。
  他垂眸重新将注意放在公文上,抬笔蘸了蘸苏容妘亲手磨出来的墨水,而后再公文上落下字来。
  就是写了几个字后,他停了笔,看着还在往砚台之中加水的苏容妘道:“墨有些稀了。”
  他以为是苏容妘对磨墨比较生疏,毕竟也不是正经高门教养出来的,哪里会有人专程来教如何磨墨。
  他这便来了兴致,乐不得能快些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光是货真价实的痕迹还不过,这种磨灭不去的习惯他也要留下来。
  裴涿邂伸手过去,想直接握住她的手来教她,却是被她飞快将手抽回,反倒是他伸出去的指尖停在了半空,顿了一瞬,才孤零零的去握住墨条。
  他的兴致没因此而打散,反而放缓了声调:“要轻而满,墨块平正,不可斜墨直推,用水时宁少勿多——”
  “我知道的,裴大人不必多说。”
  裴涿邂教她研磨的动作顿住,抬眸看她,却见她满不在意笑了笑:“从前养成的习惯罢了,墨块难得,若是磨的浓了岂不是浪费,倒是我忘了裴府不缺几块墨。”
  裴涿邂眉心微动,却是陡然想起,她也是识字的,甚至写了一手好字。
  所以她也曾给人这般磨过墨?
  有种被人抢夺了自己珍视之物的感觉从心底慢慢攀升,叫他胸口闷闷的,似堵着一口气出不来。
  他似与自己过不去般,直接开口问她:“你此前给谁这般过?”
  苏容妘将墨块接过,手上动作不停,脑中却是想起了阿垣。
  她自是只给阿垣磨过,还是阿垣亲自教的她,其实手把手教她之时,并不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握手,比如在她跌倒之时,在惹恼了村东大黄狗一起逃跑之时,阿垣都拉过她的手。
  但从那次阿垣握着她的手,教她磨墨之时,她才第一次察觉到心中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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