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叶吟低垂着头,眉头微微蹙起,也是在想自己究竟哪一步猜错了。
  裴涿邂没说话,只是又等了几息的功夫,看手正院的叶听也过了来,拱手禀报道:“家主,方才夫人同您说话时,有个丫鬟出了屋去,正是往苏姑娘矮院的方向走,您说不留宿后,便又有个丫鬟去将那人给追了回来。”
  叶吟瞬间沉默了下来,暗暗觑着主子的面上神色。
  此刻事情已经彻底明显了起来,苏容妘来正院,便是与他有关,甚至说,是与留宿有关。
  所有人都觉得其中隐隐有些不对,而着具体不对在何处,便是还需要再细纠。
  叶吟低声道:“许是夫人自知不受宠,这才想着叫苏姑娘——”
  她后面的话没能说下去。
  裴涿邂眸光幽深起来,不过是些后宅之中争宠的手段罢了,许是苏容婵的念头与长姐一样,打算用苏容妘来固宠,难不成是等着他留宿时,寻机会把苏容妘往他面前来推?
  所以,苏容妘会在夜里出去,所以她会在正院之中沐浴。
  那苏容妘为何会身上带伤?是因为她不愿服侍他,被人打出来的吗?
  裴涿邂竟是不知是气还是笑,她竟就厌恶至此,宁可被打的浑身是伤,也都不愿委身于他?
  现如今,只需要等明日将宣穆接回来,问一问他还记不记得苏容妘受伤的日子,再看看能不能自己留宿正院的日子对上。
  裴涿邂抬头望着尚且未曾全然黑透的天色,沉声道:“继续回去守在夫人身边,有什么事即刻来禀。”
  言罢,他转身向阁楼的方向走去。
  而叶吟则跟在他身后,如今也不知自己是应该继续留在家主身边,还是去守着苏姑娘。
  她想问,但家主周身似都散着冷意。
  只是刚到阁楼,便有守在外面那几个杀手的人来回禀:“家主,夫人身边的云晓姑娘又去见那几个人了,似是手中还拿着二姑娘的画像。”
  第158章 我的夫人,你可当真瞒了我不少事
  三日过的很快。
  从昨夜开始,苏容妘便睡不安稳,临近要将宣穆接回来的日子,她心里一直打鼓,甚至说她都有些恍惚,裴涿邂所谓的三日,是不是第三日,要是隔三日,那是不是要等到明天?
  她盼着等着,无比的希望裴涿邂下朝回府之时,便有宣穆冲到她怀里抱住她,唤她娘亲。
  可裴涿邂的心思,却并没有放在宣穆身上。
  云晓给杀手送二妹的画像,究竟动的是什么心思已昭然若揭,晨起他如常上朝,但已经派手中的人出去,咱暗处护着二妹,他也想好好看一看,他的妻子究竟能对他的妹妹做到哪种地步来。
  成佛寺建在山间,身居高处瞻仰佛光,千阶台一步步走上去,便似历了千劫一般。
  苏容婵是有这个觉悟的,每踏一步、身上每受一分的苦,她便觉得自己更得了些佛缘,也离那寺中明月更近一步。
  她看着身侧一脸苦相的裴浅苇,眼底闪过一丝鄙夷:“二妹妹的心,未免太不诚了些。”
  裴浅苇没理会她,昨日的事她还记在心里,半点没因为她晨起装模作样的几句对不住而放过。
  原本今日来成佛寺她是不愿的,谁知京中眼红她的人偏要说臧择师父选中的是苏氏,是长姐逼着苏氏将位置让给她的。
  她分明得天择之,可如今却成了抢占旁人位置的名不正言不顺,她自然是不愿意如此,无论如何也要跟着一同上成佛寺,再好好问上一问。
  这次见到臧择,他正在禅寺礼佛,小和尚已经将来意说了明白,他见到人的第一面便是道:“两位施主不必多问,一切自有缘法,平僧也并非眼盲心盲之人。”
  他声音平和,似乎溪水温柔地流淌过来,惹得极少被肯定的裴浅苇面上发红,竟是觉得自己也有些意气用事了。
  何必信旁人的几句挑拨便要赌气来这成佛寺一次,扰臧择师父请修呢?
  她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自觉羞愧不好意思抬头看面前之人。
  可这副模样确实惹得苏容婵面色不愉,她略有些痴迷且神伤的眸光望着臧择,想开口好好问一问他,却是担心自己惹了他清名。
  “师父,可否借一步说话?”她轻声开口,似是极其珍视他,怕自己说话声音大些,便会惊道他一般。
  臧择那双毫无私欲的眸子终于在此刻望向了她。
  苏容婵觉得这双琥珀色的眸子好看极了,比多年前看到时还要摄她的魂、夺她的魄。
  许是看出了她的执念,臧择点了点头。
  裴浅苇怕她继续耍什么花招,只是看着臧择,她又觉得给了她底气,这样一眼便能叫人觉得超脱凡俗之人,如何能因旁人几句话便有了偏颇?
  多余的人被小和尚请了出去,苏容婵的眼神便再也不收敛,心底的激动一点点熏染上来,叫她的嗓音都有些发疼发哑:“臧择,你是不是不愿我跟在你身边,才故意选她?”
  臧择双手合十看着面前人,那双平静的眸中闪烁些波澜,最后重新暗了回去。
  其实他并非第一次入大晋,最开始他是跟着师父在归元寺修行,也是在那时候遇到尚且年少的苏容婵。
  那时她便总黏着他,说他们才金童玉女,是天菩萨定下的有缘分之人。
  他开口,语调缓缓:“不必避不必躲,贫僧没必要乱言。”
  苏容婵上前一步,虽想拉他,但却在抬手的刹那又顿住,咬牙道:“我听说你并不在大晋,亦是在想办法寻你,你再等等我,等我这边的事解决了我就跟你走。”
  臧择不由得轻轻摇头:“裴夫人莫要再说这种话,可是要扰佛家清静。”
  “有什么扰不扰的,你我本就是天作之合,佛祖菩萨看了定是要高兴才对!”
  苏容院睁眼中尽数是歉意与恳切:“你是不是气我嫁了人?可我与他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她猛地上前一步:“我与他没有夫妻之实,我还是干净的,我的处子之身一直为你而守——”
  “裴夫人慎言!”
  臧择猛地往后退了几步,原本似古井无波澜的面容上竟也有了些慌乱。
  他沉下气来,在格外清晰地认识到她说了什么后,他的声音也多了些疏离与抵触:“裴夫人,贫僧是出家人,这些凡尘俗事不该同贫僧来说。”
  苏容婵被他这态度给伤到了,神情泫然欲泣:“你为何要这般说,你就是生我气了是不是?我是不是最有佛缘的那一个,难道你还不知吗?你为什么不去选旁人,非要去选裴家的人,你又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你敢说当真问心无愧?”
  臧择立在禅院之中,看着面前人越说越有些歇斯底里的模样,他微叹了一口气,且摇了摇头头:“裴夫人,您请回罢,这话贫僧就您未曾说过,贫僧并非故意如何,缘法自在,即便是夫人不在,命定要与我一同行佛礼之人,也该裴二姑娘。”
  苏容婵腿上一软,竟也是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臧择几步从她身旁走过,抬掌将门推开,外面的风混着光重新闯入禅室之中,似要将刚才一切的僭越与疯狂都吹散。
  “裴夫人,请回罢。”
  苏容婵闭了闭眼,舌跟发苦,连带着喉痛与肺腑都跟着淅淅沥沥的疼。
  她被她的佛抛弃了,她靠着能与他见面的期盼一直等到现在,如今一切都尽数化为灰烬。
  可她却又固执地觉得,他怎会怎得如他面上那般对自己全无心思?
  他一定是怕连累自己的名声,一定是!
  等她将裴家的事处理好,她再来寻他就好,到时候他们成了亲一起修行、一起探究佛法,自会是一对天地祝福的眷侣。
  踏出门槛时,苏容婵深深回望他一眼,很是善解人意道:“我知你有苦衷,也知现下不是好时机,你再等等我,我会再来寻你的。”
  言罢,她似是周身都轻松了一般出了禅室的门,独独留着臧择蹙眉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这才将方才受得惊讶给压下来。
  裴浅苇因着方才臧择师父的几句话,一时间觉得心境开阔了不少,看见苏容婵出来,也没有再对她有什么过多的不喜,在听到她邀自己留在佛堂之中一同诵经时,也没有拒绝。
  她此前也是经常陪皇后娘娘礼佛的,跪着诵读经文对她来说也并不是一件什么难事。
  苏容婵原本以为自己能将她比下去,毕竟自己自小到大读经都是几个时辰起。
  只是没想到,她们一同跪了一个半时辰,裴浅苇仍旧面不改色,这才苏容婵的心沉了又沉,对她的杀心也更浓了几分。
  她怎么能容忍一个强占了自己位置的人?若是裴浅苇当真是个对佛礼没什么了解之人也就罢了,可
  偏生她是熟练与耐性都不比她差,这种人她更容不下!
  故而,她故意将时间拖得晚,一直到天有些擦黑,这才愿意松口跟着一同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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