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成佛寺建在京郊,平日里香火并不好,只是那位臧择师父选在了此处,倒是叫这地方一时间被京都之中的高门妇人都知晓,觉得此处许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只是他是皇后邀入中原、请入京都,皇室之外的人是没资格去见,因着裴家的身份,外加皇后一直对外表现着很是看重裴浅苇,故而派宫中内侍去问臧择师父的意思,得到的回答却是说来客之中有以为极具佛缘之人,他也想见上一见。
  不止苏容婵觉得这人说的是自己,就是连裴沉菱也是这般觉得,故而今日在成佛寺,还是十分给她这个裴家主母面子。
  小僧人带着一行人步行上了通天梯,苏容妘倒是觉得还好,可其余人却是累的有些难挨,但这种事最重要的便是心诚,即便是有些苦累,也还是都咬牙坚持上了去。
  待入了殿门,便见有一着僧袍之人跪在蒲团上,挺阔的背影在佛像之下更显虔诚,似是有隐隐佛光在其身,叫人看了心中便免不得生出些敬畏来。
  苏容妘站得靠后些,倒是将嫡妹在看到面前人时眼里的瞬时光亮瞧了个清晰。
  “师父,裴府的人来了。”
  小和尚低声道一句,但臧择没立刻动身,在念完最后一段经文时这才起身,缓缓回了头。
  他身形高大,生的确实有几分西域人的模样,面容棱角分明,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无悲无喜,叫人只看一眼便觉心中沉静,一切焦躁都瞬时抚平。
  他双手合十:“施主久等。”
  他的声音沉稳且不带什么情绪,裴沉菱亦双手合十回了个礼,道明来意。
  他顿了顿方道:“贫僧曾夜里卜过一卦,今日来人之中有一女眷及有佛缘,只是现下红尘未了,不宜遁入红尘,但八月半祭月日,贫僧想请此人一同参办佛事,不知可否愿意?”
  这是件极有功德的好事,又不会被劝说着出家,裴沉菱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而后臧择那双好看的眸子在裴家女眷之中一个个扫了过去。
  苏容妘都有些恍惚,难不成嫡妹方才在马车之中说的那些荒谬话,竟还是真的?
  她心中免不得有些复杂,自己如今的日子都是拜嫡妹所赐,若嫡妹甚至什么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那自己所受的苦楚算什么?算是老天故意为难她吗?
  可紧接着,臧择的视线竟从苏容婵身上一点点挪移开,最后落在了裴浅苇身上,随后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苏容婵面色瞬间僵住,怎么可能是她?分明该是自己才对!
  她直接不管不顾高声唤了一句:“臧择!”
  她这般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裴沉菱原本还在意外这人是二妹,却是被苏容婵这一声唤给弄的突然回了神。
  她眉头蹙起,不悦开口:“规矩呢!”
  而后她眼刀扫了一眼苏容妘:“苏氏身子不适,将她扶出去吹吹风。”
  苏容妘本不想听话,甚至在看到嫡妹这般自作多情后还有些想笑,只是突然觉得臧择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多少有些别扭,便伸手拉住嫡妹的手腕,将她往出拉。
  可彼时苏容婵双眸发红,满眼的悲凄与不可置信,一直盯在臧择身上,那里会被苏容妘轻易拉走。
  臧择依旧没理会她,而是盯着苏容妘看了一会儿后,缓缓开口:“姑娘,可是有什么所求?”
  苏容妘被唤住,狐疑看过去,却是不好回答他的话。
  他似乎默默掐算着什么,这才开口:“鸾凤而归,姑娘气运不凡,只是如今尚在泥沼之中,日后定能见光明。”
  苏容妘觉得他这话说的奇怪,本也没在意,只当听了两句吉祥话,颔首道谢后就要继续将苏容婵拉出去。
  只是臧择又填了一句:“姑娘所念相逢,故人会再遇,只是缘起缘灭,不必再执着。”
  这话叫苏容妘脚步顿住,沙沙枫叶声入了耳中,叫她脑中嗡鸣一片,眼前竟是陡然浮现起阿垣的模样来。
  所念相逢,故人再会。
  她整颗心骤然狂跳起来,牵动着她全部的肺腑,叫她气血一同涌了上来。
  这是不是在说,阿垣还在人世,她与阿垣还能重
  逢?
  第151章 隐藏的秘密终于长出了嫩芽
  苏容妘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是看着臧择那副不染七情六欲的模样,说话只可能点到为止。
  她生生将话咽了回去,略一颔首,这才重新将嫡妹扯出了大殿之中。
  苏容婵被拉的一个踉跄,出去后猛地将苏容妘的手甩开,却是没有在闹,而是蹙眉闭眼深深思索着:“不对,怎么可能是她,分明应该是我,我才是最有佛缘的那一个。”
  苏容妘没空去理会她这番发疯,亦是在脑中想着臧择的话。
  她此生没有任何一个时刻似现在这般,祈盼世间神明真的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亦祈盼着臧择当真有些本事,而不是随口胡说。
  裴家虽为显贵门户,但她今日穿的最是素朴,若是他真的招摇撞骗,又怎会说到她头上来,还说的这般合自己的心中所想。
  她盯着殿外长阶出神,可苏容婵却冷不丁凑近她,用那阴恻恻的语气到:“你之前认识臧择师父是不是?”
  苏容妘被吓了一跳,猛地退后两步,惊惧看她:“你发什么疯,我如何能提前认识他。”
  “那他为何与你说话,却不理会我?”
  苏容妘看着她这副怅然模样旋即笑了,双手环抱在胸前嘲弄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师父心中所想,我怎会知晓,他许是早就得道开了天眼,看出你是个烂了心肠的人,这才不理会你。”
  苏容婵面色阴冷:“你胡说,我上孝父母下护幼弟,嫁了人亦是将裴家上下搭理不出半分错处,我分明是极为良善之人!”
  苏容妘似听到了什么笑话,缓步朝着她靠近几步:“你是真没想明白,还是故意在我面前装傻。”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呢?我与宣穆相依为命过的好好的,却被你派人带到了此处来,还要替你做那种事,你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良善?”
  苏容婵推了她一把,却是未曾推动,反而自己向后退了半步。
  她看着面前人,似是在看一个不知满足讨要好处之人:“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若非有我,宣穆如何入得了学堂,你又如何能过上如今这种吃穿不愁的好日子?我又不是没思虑过你,此前不是说过了要你直接入裴府为妾,可你却扭扭捏捏就是不愿,如今竟还要反过来说我不成?”
  苏容妘觉得她说话实在是不知廉耻,气的肺腑之中都憋得难受。
  “好啊,倒是将自己哄得开心极了。”她挑眉冷笑,“我瞧你倒是挺在乎臧择师父,那我便也诚心实意为你好,愿你一辈子不得他正眼相待,一辈子不得入佛门——”
  她话没说话,苏容婵便直接冲过来掐住了她的脖子。
  只是毕竟是闺闺女子,又是常年吃斋念佛的身子,能伤得到她多少?
  苏容妘连躲都懒得躲,只因她终于抓住了嫡妹的命门。
  她似笑非笑看着面前人气急之下的张牙舞爪:“看来早上你是真没吃饭,再用力些啊,叫臧择师父好好看看,你是如何在佛门重地杀人的。”
  这话猛地将思绪拉了回来,陡然松开了手。
  苏容妘捂着脖子,还是因短暂的不适而轻咳了两声,但她随即笑的开怀。
  既是笑嫡妹也有今日,又是笑在阿垣离开她的第五年,再次重获希望。
  苏容婵却是已经没心思去理会她,而是转身去往殿内看,瞧着臧择正与裴浅苇说着话,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她越看便越觉嫉妒,嫉妒得叫她要发疯,恨不得直接冲入殿中将二人分开。
  幸而殿内的交谈也没持续多久,这才叫苏容婵能维持些体面,未曾就此彻底发起疯病来,而裴沉菱出来的时候,拉着身侧妹妹的手笑得开怀:“师父说了,那个太原王氏子能嫁。”
  裴浅苇抿了抿唇,没说话。
  方才臧择师父分明是说,她嫁人都可随心而定夺,只是大姐问了一句王氏嫡子成不成,臧择大师这才说的也可。
  她觉得这话里隐隐有些深意,只是自己一时间未曾读得明白。
  彼时苏容婵直接就要去寻臧择,可却是被裴沉菱面色不悦地拦着:“莫要再放肆!”
  就这两息的功夫,便已经叫苏容妘进到殿中,与臧择面对面。
  她喉咙咽了咽,压低声音道:“方才师父所说的重逢之人,可是我如今心里盼着念着的人?”
  臧择垂眸看她,眼眸之中无悲无喜,似是普度众生的在世活佛,说出来的话亦是她暗淡无光日子里的光亮。
  “是。”
  苏容妘紧张的手在发麻:“大师是如何看出来的,可是在哪里见过他,他是不是也在寻我?”
  臧择摇摇头:“我只是窥得些许天机罢了,本不该轻易批露,只是天意命我来行点拨之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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