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吴学子抿了抿唇:“苏伯母,你方才说叫宣穆不去学堂的事——”
“是认真的。”苏容妘将话接过道,“这段时日多亏了你的照看,否则我真担心宣穆在学堂之中孤寂一人。”
吴学子沉默不语,但从他的面色便能看得出来,他是极不同意苏容妘所言的,只是碍于她是长辈不好言说罢了。
待一路走到了学子所在的林园外,苏容妘道:“你进去罢,我这便带着宣穆回去了,日后若是有机会,你们在一同出去探讨诗文罢。”
吴学子没说话,对着她拱了拱手,只是为了礼节,其中没有半点赞同的意思。
苏容妘带着宣穆往出走,见他一路一直沉默着,她便忍不住道:“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
宣穆此时的心绪有些复杂,失落与担忧交织在一处:“娘亲的决定,定然是有其中道理的,娘亲不同我说,也定是因为我如今年岁还小,待我日后长大些许,娘亲定不会瞒我。”
苏容妘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滑头,这话里话外不还是在说我瞒着你?”
只是敲完以后,她又上手揉了揉。
“宣穆,别在人群里出头,这样咱们才能安安全全,活得长些。”
苏容妘觉得头有些疼,竟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没有将病养得彻底好利索,如今更觉得眩晕的厉害。
“是我的不好,我将事想得太简单了些。”
她只知道宣穆喜欢读书,愿意去读,便想着叫他去学堂,有机会去得最好的先生教导,却忘了这京都之中最好的先生身边,也是皇帝眼中格外看重的地方。
她只知道将宣穆牢牢得记在自己名下,却是忽略了京都之中,会有熟悉镇南王世子的故人。
县主真厉害啊,世子都故去五年了,甚至说二人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她竟能从故人之子身上,直接捕捉出故人的痕迹。
她的心绪骤然低落了下来,宣穆能察觉到,他怕娘亲因自己的话生气了,忙急道:“娘亲,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晓娘亲都是为我好的,不去学堂就能日日陪在娘亲身边,也挺好的。”
他扬起头来,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想逗娘亲开心。
可这却叫苏容妘心里更不好受。
这么好的孩子啊,为什么偏生是世子的血脉呢?可她有想,也就是镇南王世子那样的人,才能留下这么好的孩子。
她带着宣穆一路走到了别院之外,马车被下人牵了过来,许是因为县主发过话,彼时的下人便没有他们来时那般热络。
苏容妘踏上脚凳时,眩晕感更是厉害了,一个不留神便踩空,下了脚凳后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苏容妘感受到身后那种熟悉的压迫感再一次袭来。
未曾等她回头,身后便有声音响起:“苏姑娘就这般急着要走?”
苏容妘回过身来,看着裴涿邂缓步过来却不曾在她身边停留,几步便上了马车之中。
宣穆此时已经上了马车,刚从娘亲险些摔倒的惊讶之中反应过来,便已经被裴姨夫重新塞进马车之中去。
苏容妘赶紧几步跟上:“宴席还未曾散,裴大人也要着急走吗?”
裴涿邂从马车之中将车窗处的帷幔掀起,看着她时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县主将你们驱逐,也是在打我的脸,我如何还能继续留下?”
苏容妘觉得县主是没那个意思的,还想再说,便听见裴涿邂冷声道。
“既不愿意上马车,便自己走回裴府罢。”
第139章 你可以叫的再大声些
裴涿邂冷沉的声音传入耳中,未曾等苏容妘有所反应,驾马车的小厮便已经上手将脚凳收走。
宣穆急道:“求姨父叫娘亲上马车罢,回去的路那般远,娘亲如何能走得回去?”
裴涿邂坐在马车之中不为所动,似是真动了怒一般,怨怪他们母子在外丢了裴家的颜面。
眼见着他不容情,宣穆就要下马车去同苏容妘一起,但车夫这时候却已经挥动缰绳,马车顺势向前走着,她只来得及抓住马车帷幕,可手刚刚触碰上,又从指尖滑走。
她紧跟着跑了两步,可身上华贵的衣裙却限制了她。
“娘亲——”宣穆身子小,恨不得直接从马车车窗越出去。
可裴涿邂却是按住他的肩膀:“你可以喊的再大声些,将别院中的人全引出来。”
宣穆当即怔愣住,动都不敢再动。
苏容妘急得咬牙,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离去,暗暗道一句:“我说不上了吗?狗脾气。”
她重重叹气一声,幸而附近只有别院门口的小厮看看热闹,叫她显得没那么难堪。
锦段的布鞋确实柔软好看,却是比不上纳了厚底的,不过是多走了一会儿苏容妘便觉得连着腿都跟着酸疼。
马车之中的裴涿邂闭着双眸,宣穆心里着急,看着他的眼神也有些不解与痛色。
“姨父,归根结底是我在学堂之中生的事惹了县主不快,应当我受罚才对,姨父让我把娘亲换回来罢。”
他眼眶都红了,却仍旧捏着自己的衣角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裴涿邂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她的性子,需要磨一磨才好。”
既然对她好些,便要叫她生出那些误会来,那便直接如她所愿。
宣穆咬了咬牙,心中的愤懑叫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娘亲的性子如何,才不要你来磨!”
裴涿邂冷眼扫过去,嗤笑一声:“你还真随了你娘亲,之前还与我恭敬有礼,如今倒是原形毕露。”
宣穆执拗地盯着他:“裴姨父,我是敬重您佩服您的,可娘亲与我而言比命都重要,更比那些敬重佩服重要的多。”
他对裴涿邂颔首,眸光认真而坚决:“姨父的恩情我断不会忘,只是宣穆今日不得不违抗您,眼睁睁看着娘亲因我而受辱,我做不到。”
言罢,他似心中已经下了决定,一狠心就要往车下一跃,大有一种壮士断腕,以命全孝心的架势。
马车不高,跳下去也没什么,只是向前跑动着的马车若是就此跳下去,即便是大人也扛不住,更何况壮士尚且年少。
裴涿邂只是略一抬眸,抬伸便提着宣穆的衣领将他拉了回来。
“胡闹什么?”他的语气很轻恨淡,在绝对的压迫与力量面前,本就弱小的宣穆在对比之下要更弱小些。
“受辱?你与你娘亲吃穿用度都在裴府,我不曾短缺过你们半分,你如今的先生亦是京都、乃至天下最好的,连太子都不曾有资质首受其教导,这种日子怕是你们这辈子都没机会去享,如今竟说成是受辱?”
裴涿邂冷笑一声:“莫不是,今日叫她走上几步就是受辱了?”
宣穆衣领被他抓住,根本挣脱不得,他急了,心中的委屈与不甘尽数上涌:“可我们根本不想住在裴府,恨不得立刻走才好!我娘亲夜里总带着一身伤回来,这福气我才不要!”
裴涿邂眉心一跳:“你说什么?”
宣穆闭口不言,既知晓挣脱不得,干脆直接放松了力气,直挺挺坐在地上。
“裴府之中有人欺负你们?”
宣穆还是不答。
裴涿邂眉心蹙得更紧,沉声威胁道:“若是不说,那我干脆就此将你娘亲撵出裴府去,省得她每日过的艰难,至于你,便留在我身边,彻底与她分开就是。”
他声音里带着意味深长的威胁:“就是不知在京都之中,你娘亲会不会前一步出了裴府的门,后一步便横尸荒野。”
宣穆被他的话吓到了,想要开口反驳,却是在对上他带着压迫的探究视线时,本就不多的底气也顿时散了。
“我也不知,我问了娘亲,但她不说。”
裴涿邂双眸微微眯起,也是觉得苏容妘若真有什么事,必定会瞒着宣穆。
他思虑一瞬,倒是找到了询问的重点:“你们其实并不想留在裴府是不是?那为什么还不走。”
宣穆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们当然想走,可我也不知为何现在不能走,我问过娘亲,她只说若是要走,最快也得十个月。”
十个月,为何是十个月?
是与什么人有了什么约定?还是说在裴府是为了要躲避什么?
诸般可能太多,裴涿邂不好确定,但彼时要做的却是不能打草惊蛇。
他将拉着宣穆衣领的手松开,声调也缓和了不少:“我竟不知,你们过的这般艰难。”
他在宣穆肩膀上拍了拍:“你娘亲也不容易,我今日确实不该将她扔下。”
言罢,他提高了些声调,命令驾车的小厮调转马车回去将苏容妘接上。
宣穆有些惊讶地难以回神,裴涿邂则是道:“你娘亲是个要脸面的,等下接上她,你记得莫要将你跟我说的这些话告诉她,免得她以为我是怜悯她才如此。”
宣穆抿了抿唇,没应他的话。
裴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