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可这种感觉根本就不该有,好像越是刺耳,便越是提醒他——他越界了。
  但即便是他不理会他们,即便是阖上双眸不去看,也架不住外面的声音传进来。
  宣穆被稳稳放在马上,紧张得身子坐的笔直:“我没见过娘亲骑马,只做过娘亲驾的马车。”
  只是宣穆不知道的是,他其实见过苏容妘骑马。
  他那时尚且在襁褓之中,被苏容妘抱着骑马逃离杨州,两日一夜未曾合眼。
  薛夷渊啧啧两声:“你娘亲驾马车的本事一般,可骑马不一样,她的马术可是我亲自手把手教出来的,一般人都比不过。”
  手把手教吗?
  裴涿邂眼皮一跳,许是因着正闭着眼的缘故,他似是能感觉到多年前的苏容妘与薛夷渊。
  他知晓他们此前便相识,也知晓他们关系不同寻常,就是连宣穆都可能是他们的孩子。
  可是他未曾深想过他们相处的细节,可就这一句亲自手把手教,他仿若就能看见薛夷渊将人环抱在怀中,他们在一匹马上,后背与胸膛紧贴在一起,女子的手握住缰绳,而男子的手牵着她。
  他不想再听下去,对着车夫道:“回府。”
  苏容妘眼看着裴涿邂的马车离开,见他应答的也痛快,没说不愿意叫薛夷渊带着宣穆去习武,便也没再理会他。
  她只是颇为无奈地走到薛夷渊面前:“当孩子面胡说什么,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我的马术分明是我自己一下下摔出来,与你何干?”
  她心中有阿垣,更何况当时她看薛夷渊很是不顺眼,哪里愿意和他同乘一匹马。
  薛夷渊很是理直气壮地哼了一声:“若没我提点,你就是摔死了也不会有现在的本事,你可真是有一手卸磨杀驴的好本事。”
  苏容妘哭笑不得:“行了,快些走罢,今日若是练得太晚了,明日可要耽误宣穆读书的。”
  她十分利落地翻身上马,她已经有许多年未曾骑马了,如今握紧缰绳还有些生疏,幸而这马温顺,叫她很快便将之前的本事给重新捡了起来。
  薛夷渊选了一处离裴府不远的铁匠铺,屋子后面有一块很大的空地。
  这地方是他开的,只是为了能叫人偷偷打一两把朝廷不允许私囤的兵器,兵器没开刃,他手痒了就来偷偷耍一耍,这是在杨州时便有的习惯。
  苏容妘看见时眼皮突突直跳:“你是疯了不成,这陌刀你也敢私铸,你真是不怕薛家跟着你一起掉脑袋。”
  说这话的时候,她呼吸都控制不住急促起来,指尖亦在轻颤。
  薛夷渊却并不在意:“一把没开刃的刀而已,如何要定我的罪?我之前在杨州习武的时候不也是如此吗,这陌刀若是不提前练,到时候上战场了,我杀敌时又如何能顺手?私铸甲胄才是要定罪的,放心,我心里有数。”
  可苏容妘的心仍旧是跳的飞快,在杨州,镇南王当年以兵助当今圣上改朝换代,又用兵力打退了想要趁着内乱来分一杯羹的邻国,故而即便是朝堂稳固、当今圣上的默认之下,用没开刃的陌刀习武却是不足为奇。
  但她却记得,五年前杨州的,镇南王被当今皇帝以谋逆之名清剿,她后来打听到了,其中私藏违禁兵刃便是罪名的其中一条。
  从前骇人的记忆早已烙印在她骨子里,彼时她紧搂着宣穆,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肃:“薛夷渊,立刻将这些东西销毁,铁匠铺即便是不关门,也要在半月之内把铁匠遣散,绝不能留半点把柄。”
  薛夷渊感受到了她的认真还有身子上的颤抖,他也当即正色起来,伸手要扶她。
  “妘娘,你怎么了?”
  苏容妘却是避开了他的手:“你若是还拿我当好友,还在乎你自己和薛家满门的命,就不要再做这种事!”
  薛夷渊也被她这个样子弄的不得不正视此事。
  “好好,我都听你的。”他将手中的刀扔进火盆之中,嬉皮笑脸嘿嘿两声,“我知道你关心我,关心则乱嘛,不过日后你嫁给了我,你也是我九族之内,我肯定不能拿你的命开玩笑。”
  宣穆惊讶地抬头看了看娘亲,他怎不知娘亲要嫁给薛爹爹?
  薛爹爹竟是真想做他的爹!
  苏容妘却是蹙了蹙眉:“宣穆还在这,不要说那些不正经的。”
  薛夷渊点了点头,却是想到了马车之中裴涿邂那副沉冷模样,故意道:“我知晓你如今还不想二嫁,但你也别在裴家住了,你出来罢,我给你安排住处,裴家有的我这定然也不缺。”
  这种话,如今的苏容妘是一声都不敢应。
  原本还只是担心自己若带宣穆走了,会遭嫡妹鱼死网破的疯咬。
  如今有填了此事,薛夷渊竟给自己埋了这么大个把柄,若是嫡妹有心,查到蛛丝马迹秉给了她那个做尚书的爹,以此在圣上面前邀功,岂不是薛家也要就此搭进去?
  她冷着一张脸:“我不会跟你走的,你若是再提此事,日后咱们就不必再见了。”
  薛夷渊急了:“你别气你别气,咱们不是说好的吗,怎得又反悔了。”
  “我就是反悔了,如何?”苏容妘面上没半点缓和,“你若是不想再教宣穆,我可以立刻就走。”
  “别别。”薛夷渊在她面前向来没脾气,彼时面上亦满是委屈,“你不愿意跟我走,是不是因为裴涿邂?”
  苏容妘觉得他是往歪斜的地方误会了去,便解释道:“与他无关,他很是看不上我,只是喜欢宣穆而已。”
  薛夷渊却是清哼一声:“妘娘,你也不是没动过情,怎得反应这般愚钝,他对你什么心思你都看不出来?”
  他对自己能有什么心思?
  苏容妘不禁失笑。
  若是薛夷渊看到了裴涿邂对她的质问,还有常有的轻视与鄙夷,定然不会生出这种误会来。
  第86章 他日日见你,如何能不动心
  苏容妘见到薛夷渊仍在委屈看着自己,她倒是终于控制不住向少年时那般对他发脾气。
  “你脑子的是生了锈不成?怎得一天就想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我一个带着孩子的女子,那裴家家主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为何要看上我?”
  薛夷渊当即反驳:“你不许这般说,我倒是觉得你很好啊,你为友仗义,为母坚强,亦是心善阔达,而起你与从前还不同了,你可比小时候要貌美不少,你从前生的那似黑猴子般的模样,我与岭垣兄都能心悦你,如今你长开了,裴涿邂天天都能见到你,看上你了很意外吗?”
  这些话是之前在杨州时,她自夸时的话。
  小时候她吃不饱穿不暖,能长到及笄就已经很是不易。
  与薛夷渊相识时,旁人家的姑娘刺绣赚银两,但她的手艺是做了娘之后练出来的,儿时的绣品是万万到不得出去卖的水准,她自也嫌绣品被成衣坊压了价,便整日往山上钻,采草药去贴补家用,便被寻常姑娘都要黑瘦些。
  当时薛夷渊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如何配得上光风霁月的阿垣。
  她便说:“我勤劳坚强又仗义,心善阔达又貌美,阿垣的眼睛好的很,如何能看不上我?他还想娶广寒宫的仙女不成?不过我觉得,仙女临凡与我比起来也是差点意思。”
  可她即便是这般说,也只是强撑罢了,薛夷渊当时的话句句戳在她心窝。
  再好的女子沾了情爱也会控制不住自省,更何况她无论家世、长相还是学识,都配不得阿垣。
  可她要面子的很,半点不愿在薛夷渊面前落了下风,好似自己有半点的犹豫,便是被他说中了,他说的话便成了真。
  彼时这些话竟从
  薛夷渊口中说了出来,她却有一瞬的恍惚,但更多的还是尴尬。
  宣穆还在呢,她如今是做娘的人了,这些话听在耳朵里,免不得觉得头皮发麻。
  她板起脸来:“你还能不能教了?你若是再说这种没边的话,我这就带着宣穆走。”
  薛夷渊没了办法,当即告饶,拉着还略显呆滞的宣穆到身边来,先带着他去打一套拳。
  对于这般大的孩子,最重要的便是打好底子,先将身体强健了才是要紧事,至于日后学武到何种地步,也得靠着身体底子来决定。
  苏容妘自己进屋去寻铜盆与细葛布,留着为他们擦汗的,还去烧了些水。
  趁着她不在,薛夷渊一边盯着宣穆打拳,一边同他打探:“你想不想让我做你爹?”
  “还行。”
  “什么叫还行?小没良心的。”薛夷渊引诱道,“这世上找不到第二个人会似我这般全心全意照顾你娘,我心悦你娘都七八年了,如今没小妾通房亦没定亲的姑娘,可和那些成过亲的不一样。”
  宣穆拳打的认真,自然是没听出来薛夷渊话中“成过亲的”是指的谁。
  他只是含糊应是。
  薛夷渊眸子转了转,低声道:“若是有人欺负你娘亲,你就立刻来这里寻我,我定会去给你娘撑腰,当然要是有什么男人靠近她,你也得跟我说,知道吗?尤其是你那个裴姨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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