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今日去了城外跑马,郊外景色甚美,有一处山间的鱼儿很好吃,下次出门带个木桶,抓些回来烤着吃。”
温仪景不问他为何胃口不佳,也不说安慰的话,只是自然而然地说起今日见闻。
推着人坐在石桌前,打开了包裹着羊肉串的油纸,拿出一串递给萧玉京,“还热着,快尝尝。”
萧玉京看着几乎送到嘴边的肉串。
肉香味扑鼻而来,肉串肥瘦相间,卖相极佳。
他犹豫了一下,抬手接了。
入口的肉串表皮焦香,内里香嫩,“费心了,日后不用如此辛苦。”
温仪景自己拿了一串,只当没听见,“和刚烤出来的还是有些许差别,不过也很好吃。”
萧玉京优雅地吃着肉串,看太后娘娘的回答便知道了她在此事上不会改。
心中有股子说不出的滋味翻涌。
“今日还碰上一个小辈儿,马上要及冠,我便花七千两买了一把玄铁剑送他。”温仪景见萧玉京吃完,又递过去一串,闲话家常地说着。
萧玉京不由抬眸看她。
什么样的晚辈能让她花七千两?
七千两可是一个一品大员半年多的俸禄。
是如今朝堂上要勒紧裤腰带才能开得出来的俸禄。
也是九州历来官员俸禄的天花板。
“我可能要去挖金矿了。”温仪景目光幽幽地看着他,“萧玉京,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依赖一个男人,如此心安理得地花他的银两。”
萧玉京,“……”
太后娘娘肯赏脸花他银钱,是他的福气?
温仪景又塞给他一个肉串。
如此大手大脚花别人的钱,实在是硬气不起来。
本就因着这张脸十分满意,如今更是要哄着的。
“夫人不见外,玉京十分欣喜。”萧玉京接了肉串,十分配合。
温仪景眼神偷偷斜着看他,目光相撞,她乐出声来,“十分欣喜?那你倒是乐一个给我瞧瞧。”
萧玉京长长的睫毛垂下,握紧手里的半串肉。
温仪景看着他躲避的样子,笑容越来越大,“萧玉京,你怎么可以这么好?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遇上你?”
萧玉京让她觉得自己不用再努力做很多事情,才能得到别人的认可。
好像她什么都不用做,甚至像个米虫,他都会对她好。
让她都有一种自己欺负老实人的错觉。
萧玉京捏着签子的手又紧了几分,嗓音干涩,“夫人也很好。”
温仪景开心地笑了,“夫君眼光最好。”
话落,她摘下腰间别着的水囊,仰头灌了一口,大咧咧递到了萧玉京面前,“喝点吗?”
药酒香扑面而来,萧玉京定定看着她忘了反应。
“就是寻常滋补的药酒而已。”温仪景又往他面前递了递,“你嫌弃我喝剩下的?”
萧玉京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抬手接了过来,仰头高举。
温仪景凤眸微眯,看着萧玉京滚动的喉结,轻轻撕咬下一块肉串。
萧玉京将水囊还给她,眼角微红,抽出袖中帕子擦去嘴角的酒渍,两口吃完竹签上剩下的肉。
温仪景接过来喝了两口,突然说:
“温白榆出生的时候,胎里带毒,得至亲之人血为她换血才行,我和两个兄长就成了她的血奴,不过我们都不觉得是血奴,因为我都爱小妹,甘愿如此。”
她平静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萧玉京平静的眸中诧异难掩,太后娘娘竟然主动要和自己说这个事情?
“每年生辰,都得换,一年比一年多,十三岁是最后一年,可却要我们的心头血。”
温仪景对着月光的神色有些迷离。
她也不知怎么的,就想和萧玉京说说那些个过往。
萧玉京视线缓缓移到她垂落的左手腕上。
之前心中的疑惑在这一刻,好像都有了答案。
那上面有一道清晰的疤痕,前一年的痕迹未消,便又割上一刀。
她年长温白榆两岁而已。
“温沧渊和温首阳本也可以好好习武的。”温仪景嗤笑了一声。
“可心头血,伤了根源,那年回门,我以处理过的猪血代替心头血,许多年过去,也不见温白榆有任何问题,你说,怪不怪?”温仪景灌了一大口酒,喝的脸都红了。
第29章 只要她要,只要我有,我都愿意给
“萧玉京,你是顶聪明的人,也是局外人,你帮我想想,这是为何?”
温仪景轻轻拉住了萧玉京落在桌边的手腕,像是被困的小兽发出最后的求饶。
随后又小声解释,“我不是盼着她死,曾经我也真心宠爱她。”
“可为何需要我心头血才能活命的人,没用我的心头血,却还好好活着?”
她如今还怀疑温首阳当年也没取心头血。
唯一献出心头血的只有温沧渊那个棒槌。
可那是温家嫡长子啊,温荣怎么舍得的?
萧玉京听的心中很震撼,世间真有如此治病的法子?
又真的有如此狠心的父母吗?
为了一个孩子,让三个孩子从不会走路开始就要放血?
看着面前脆弱的仿佛一击即碎的太后娘娘,萧玉京心绪复杂。
他不想知道太后娘娘太多的事情。
可太后娘娘多喝两口酒,似乎就管不住嘴。
守在门口的青鸾也是瞪大了眸子。
脑海中冒出血奴二字,便连忙抬手捂住了耳朵。
可温仪景的话还是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对上太后娘娘无助的目光,萧玉京看着自己被她拉着的手,终是开口道:
“或许是大夫说错了,余毒早已经清理干净,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而已。”
“你也没做错什么,远嫁他城,母族指望不上,若是身体也垮了,便只能任人宰割。”
温仪景定定看着他,不经意望进他的眸,一瞬穿透寒潭触及潭底的暖玉。
此时,她卸了所有盔甲,低喃,“我一直都在想,若是温白榆因我之故,真的丧命,我当如何。”
“很小的时候,我愿意不问底线地宠着她,只要她要,只要我有,我都愿意给她,谁让她身体不好,又是我嫡亲的妹妹呢?”
温仪景语气轻的风一吹就散了。
“终究还是变了。”温仪景擦了擦发红的眼角,在他黑眸中看到自己苦涩的笑,“抱歉,说多了。”
她抽回了手,仰头喝了好几口的酒才压下心底的酸涩。
萧玉京的手僵硬在石桌旁,看着她豪迈饮酒,眉心微微蹙起,喉头滚动,却未发一言。
“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我先回了。”她笑着起身,摇摇晃晃地转身离开,月光拉长了她纤细的身影。
……
翌日,一早萧玉京吃过饭,就让青鸾准备了修剪枝丫的剪刀,坐在轮椅上开始修剪父亲隔段时间送来的花枝盆景。
青鸾心头复杂地看着自己主子。
两年了,家主每个月雷打不动的送了多少盆花,从不见主子打理过,都是他看着养不成了再送回家主那边救一下。
今日主子却来了这闲情雅致。
他心中有所猜测,却不敢多言,担心物极必反。
只是自己时不时往院门口的方向溜达一圈,希望在夫人敲门的第一时间自己能迅速去开门。
日头升了起来,门外终于传来浅浅的脚步声。
青鸾不动声色地往门口溜达,快到的时候,终于传来熟悉的敲门声。
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青鸾快走两步,拉开了门。
温仪景的手差点没敲青鸾脑门上,她收手,“你家主子今日胃口如何?”
青鸾看着习惯性压低声音的夫人,偷偷回头,视线穿过竹林的影壁看到自家主子若有若无的背影,点头,“尚可。”
“在看书?”温仪景克制自己不去往里看,低声问。
然而却不等青鸾说话,便自顾自说,“没事儿,让他看吧,不要折腾他了。”
“我一会儿去茶馆听书,过来说一声,你记得推他出来晒晒太阳,别老在屋子里闷着。”
“行了,我走了,你回去吧。”
青鸾张着嘴都没来得及说话,温仪景潇洒地挥挥手大步走了。
她今日穿的石榴裙,头上簪了一朵浅黄的牡丹,明艳依旧。
青鸾扶着门,半晌都没动,随着温仪景的手摆动,他也看到了那道疤。
他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想到昨日温仪景的话,血奴,心头血……
回门那日,他在门外听到的话,也历历在目。
太后娘娘能走到今日,绝非等闲之辈。
可是,人就这么潇洒走了,他怎么和主子交代啊?
闭了闭眼,青鸾认命的关上门。
看着将一盆花修的有点不忍直视的主子,小心地说,“夫人今日去茶馆听书,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