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裴珩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应了声“好”。
她将那匣子香料重新放回去,扭身去身后的博古架上寻香料。
裴珩打开那匣子嗅了嗅,一股子沁人心脾,但又说不出的旖旎香气扑鼻而来,令人心旌摇曳。
他余光瞥见她朝这边走来,迅速捻了两颗收入袖中,还来不及盒上,已经被她瞧见。
她一把抢过来,一边规整好,一边嘟着嫩红的唇抱怨:“不是叫大人别乱动!”
裴珩强忍住想要抱她的冲动:“我不动,你别不高兴了。”
纾妍轻叹:“我没有不高兴。”又将手里的匣子递给他,“这是从前大人用的那种。”
裴珩伸手接过来:“这款香料不许拿来售卖。”
她惊诧:“为何?”
他低头嗅着香料:“这是夫人为我特意调制的香料,只有我一人能用。”
纾妍的脸倏地红了。
这只老狐狸现在真是没脸没皮!
早知那晚她该打得再重些,让他没脸出门!
裴珩:“我拿钱买。”
纾妍坐地起价:“一千两银子。”
裴珩摘下腰间的玉佩强行放在她掌心:“我今日没带钱,拿这个来抵。”
纾妍只觉得掌心滚烫,拿也不是,丢也不是。
裴珩趁机握住她细得仿佛一掐就折的手腕,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心,嗓音低沉温柔:“夫人方才提的要求我的确做不到,除此之外,我什么都肯答应夫人。”
纾妍其实早就知晓如此,也并非真心要他如此,但听他拒绝的这样干脆,心里莫名失落。
她抽回自己的手,心平气和:“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大人,我们都已经和离,请莫要再那样称呼我。若是大人不嫌弃,唤我一声沈姑娘。夫妻一场,大人别再来难为我了。”
裴珩掌心一空,轻捻指腹,“我并未要为难六小姐,我只是怕六小姐被人哄骗。宁王那个人风流无度,六小姐这样好,时间久了,他难念有不轨的心思。”
他一口一个“六小姐”,唤得纾妍脸都热了。
她偏过脸:“宁王殿下为人极有风度,我实在没有瞧出他有大人所说的那些毛病。”反倒是他,上至公主,下至表妹,就连她家里请的那两个仆妇,这几日都在向淡烟与轻云打听,那位生得极好的郎君怎都不来了……
究竟谁风流,高下立判。
裴珩听不得她夸旁人:“那这回是谁上了他的当?”
纾妍气结。
她确实上了人家的当,可说到底还不是他从中作祟!
裴珩劝道:“我只出钱,也不干涉六小姐做生意,不日沈将军回帝都,我也好对他有个交代。”
提及父亲,纾妍的一颗心瞬间软下来,咬了咬唇,“我爹爹他们,还有多久到?”
裴珩:“快了。”
纾妍到底舍不得这间自己一手操持起来的店铺,最终道:“大人不许干涉我,更不许来找我。”
裴珩:“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每旬我要来查一次账。”
一月也不过三旬,三日罢了,这要求不过分。
两人达成一致,裴珩朝她伸出手:“合作愉快。”
纾妍迟疑着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手。
谁知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指。
猝不及防,她跌进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她心慌意乱,还不等推开,就听他在她耳边哑声道:“别动,给我抱一下,就一下。”
纾妍鼻子一酸,差点没落下泪来。
不过一瞬,他果然松开她:“时辰不早,我送六小姐回去。”
纾妍拒绝:“除生意外,我不希望与大人有任何交集。”顿了顿,又不忘补上一句:“大人着实不是我心仪的男子类型,请大人以后自重些,免得失了身份。”
裴珩紧绷着下颌没作声。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淡烟与轻云。
纾妍上前拉开门,一股子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冲淡了铺子里的旖旎与香气,也冲淡了她心里的那份燥热不安。
纾妍说了句“告辞”,匆匆上了马车。
裴珩目送马车消失在蒙蒙细雨里,微微眯起眼睛。
他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就因为他不肯说一些为她要生要死的空话?
那些话真有那么好?
他着实不能理解!
还有他怎么不自重了!
*
纾妍的香料铺子翌日如约开张。
铺子是纾妍起的名字,名为“无忧”,牌匾则是宁王准备的。
直到纾妍拉下红绸,才发现那牌匾上竟是前夫手书。
他生怕不够招摇,上头竟还盖了他的私印。
不过既然合伙作生意,纾妍倒也算心安理得,反倒是宁王感慨不已:“怀谨一向惜字如金,为你也是下了血本。”
纾妍装聋。
不出半个时辰的功夫,当朝首辅为一香料铺子亲笔题书的消息飞遍全城,前来看热闹的人蜂拥而至。
起初大家只是好奇,可入了铺子才发现里面的装潢独一无二,摆放的香料也与别处的大不相同,不但用料上乘,香气独特,就连女掌柜也生得跟天仙的,云鬓堆积,红裙曳地,明艳高贵,身段窈窕,单是往那儿一站,男人们便没了斤两,软了骨头,一个赛一个地文雅含蓄。
“掌柜安好,这卖的是什么香?”
“十两银子一匣?不贵不贵,区区很是喜欢掌柜制的香。”
“不知掌柜贵姓?”
“沈掌柜在上,区区有礼了。这是一百两银票,昌隆银号出的银票……”
开张不出两个时辰,铺内摆放的香料竟空了一小半。
这让昨夜还担心赔钱的纾妍很是激动。
忙了一上午,好不容易闲下来,隔壁女掌柜又来同她说话。
女掌柜姓李,人称笑娘。
笑娘无不艳羡地说:“沈姑娘一开张,连带着我都沾光不少。”
纾妍头一回做生意,虚心求教:“此处从前生意不好?”
笑娘:“这儿卖的东西极贵,整条街的铺子背后都有大客撑着,平日里极冷清,像姑娘这般情况,还未有过。”
原来如此,纾妍受教。
笑娘的眸光在她身上打了转:“沈掌柜是外地人?”
纾妍稀奇:“你怎知?”
笑娘:“帝都各家夫人姑娘,但凡模样出众些的,早就名扬帝都。”
纾妍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笑娘又看了一眼招牌,迟疑:“姑娘是当朝首辅的亲戚?”
纾妍摇头:“不认识,这牌子是我们东家寻来的,我也只是个掌柜。”
笑娘信以为真:“姑娘听说了吧,当朝首辅最近和离了呢,以姑娘的模样,若是攀上那棵大树,岂不是金山银山都有了,何必出来跑头露面。最重要,咱们这位首辅呀,生得不是一般好,那可是先帝亲封的紫薇郎君。想当年,我还藏过他的小像呢。”
纾妍弯眉嗔笑:“我对什么紫薇郎不感兴趣,我就喜欢做生意。”
*
裴珩忙完政务后特地绕道去了香料铺子。
他本以为买香料的全都是女子,所以才放心地让她出来开铺子,谁曾想,站在二楼茶楼一眼望去,对面的铺子里多是男子,还不断地上前与小妻子搭讪。
她为人单纯,这些男人一看就没安好心!
面色阴沉的男人双手叉腰,来回踱步,踩得地板咯吱作响。
宁王揶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裴珩冷睨他一眼。
宁王啧啧两声:“怪不得皇兄骂你是弃夫,你瞧瞧你如今这副嘴脸!”
裴珩:“那也比某些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人,将一辈子搭在里头好。”
宁王被戳到痛处,气得咬牙切齿。
裴珩神色淡然:“我只是在提醒殿下,陛下已经三年未留宿昭和殿了,中宫无子,兹事体大。”
宁王闻言,喉结不住地滚动。
半晌,他颓然:“我又没干什么。”
裴珩:“殿下连想都不该想,陛下是什么样的人,殿下比我清楚。”
宁王自然清楚。
他的皇兄虽待人宽厚仁德,但内心也多疑猜忌,所以他从不掺合朝堂之事,老老实实地做他的富贵闲人。
但清楚是一回事,能够做到又是一回事。
宁王嘲讽:“你倒是能想,人家未必愿意。她从前被你藏在后宅倒也罢了,如今这样出来抛头露面,怕是不出两日,人人都知城内多了一个香粉西施。再加上她人又单纯得很,啧啧……”
裴珩却从他的话里逐渐地冷静下来。
好不容易哄得她愿意与他一起做生意,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看向书墨:“去办件事。”
那是他的妻子,谁也别想惦记!
宁王打了个冷颤。
*
纾妍一直忙到打烊才得以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