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宁王一入内,就瞧见负手立在窗前的男人。
  宁王的眸光落在他下颏上,愣了一下,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是哪只小野猫,竟然将裴阁老挠成这样?”
  裴珩面无表情:“听说,殿下要与她合伙做生意,不知微臣能否也参一份?”
  “她不会同意的,”宁王挑眉,“再说,我都答应她,绝不会将你掺合进来。”
  裴珩听他如此亲昵地称呼“她”,心生不悦:“微臣若是非掺合不可呢?”
  *
  纾妍回去后便开始拟契约。
  过去三年她管家时,也学到许多东西,此刻派人用场,片刻的功夫便拟定好。
  想着明日就要签约,她激动得一夜未睡好,翌日天不亮就起床梳妆。
  淡烟与轻云好久不曾见过她这样高兴,不禁好奇:“小姐手中的钱这辈子都用不完,又何苦受这个累?”
  纾妍:“那怎能一样,再过一些日子我爹爹他们就要入帝都,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从前都是他们顾着她,如今她也想顾着他们。
  用罢早饭后,纾妍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茶楼时,宁王早已经等在此处。
  她行礼过后,将昨日拟好的契约递给他。
  宁王看也未看,便提笔签字。
  纾妍迟疑:“殿下不看看,万一有不满,还可修改。”
  宁王淡淡一笑:“我信沈姑娘。”
  纾妍弯眉嗔笑:“我必定不会让殿下亏钱!”
  宁王见她一脸天真,眼神里闪过一抹愧疚。
  既定下契约,宁王着钦天监帮忙选了黄道吉日,铺子定在半个月后开张。
  纾妍还是头一回做生意,首先装潢铺子就是一个大问题。
  她对帝都一点儿也不熟悉,正不知去哪里寻人,宁王将一个年约四十,模样干练的男子领到铺子里。
  那人围着铺子转了一圈后,问:“不知姑娘想要怎样的装潢?”
  纾妍将自己的想法认真说了一遍后,那人沉思片刻,当场画了一张图纸来。
  几乎与纾妍脑海里的香料铺子一模一样。
  纾妍叹为观止,由衷对宁王道:“殿下真是上心。”
  她本以为他瞧不上这间小铺子,没想到寻的匠人这样好。
  宁王:“不是我上心——”话未说完,见她巴巴望着自己,将剩下的话咽回去,“我确实挺上心。”
  有了图纸,翌日那人便领着十几个匠人过来动工。
  不出十日的功夫,整个铺子装潢完毕。
  纾妍心里感激不尽,再三向那人道谢,还额外拿了钱打赏他。
  那人推辞不过便收下了。
  待他们离开后,旁边的一家丝绸铺子的年轻女掌柜过来,围绕铺子转了一圈,称赞一番后,一脸恭敬:“娘子府上是哪里的?”
  纾妍笑:“不过是个小商人罢了。”
  她却不相信:“娘子都能把工部侍郎请来装潢,又怎会是小商人?”
  纾妍惊诧:“他是工部侍郎?”
  女掌柜见她不似作假:“姑娘真不认识?”
  纾妍自然不认识什么工部侍郎。
  天呐,她居然还拿钱打赏人家,待下回见着,必定要好好赔礼才是!
  开张的头一晚,宁王殿下特地派人请纾妍去铺子一趟。
  纾妍一到那儿,就见到铺子中央长身鹤立一再熟悉不过的人。
  已经入夜,明烛初燃,摇曳的烛光透过一块琉璃,或明或暗地映在男人洁白似玉的面颊上。
  也不知宁王与他说了什么话,他嘴角微微上扬,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个盛放香料的小匣子。
  纾妍心中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宁王朝她望来,笑眯眯:“沈姑娘来了,我介绍下,这是我的合伙人。”
  第62章
  帝都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纾妍扭头就走,被宁王拦住去路。
  宁王:“沈姑娘放心,我们二人合占一份,绝不能占沈姑娘的便宜。”
  这是钱的事儿吗!
  纾妍:“殿下是怎么答应我的?殿下的原则呢?”
  宁王摸摸鼻子,压低声音:“他那个人自幼心眼就小,这些日子朝臣们都嘲笑他被沈姑娘休了,他正找人出气呢,我这也是没法子。”
  纾妍:“所以殿下就把我卖了?这生意我不做了!”
  宁王:“这铺子可是沈姑娘一手布置,姑娘真舍得?”
  纾妍舍不得。
  她不由地环顾偌大的铺子。
  这里的装潢全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就连盛装香料的匣子都是她熬了好几晚,亲手画出来的图纸,而香料更是她一味一味试过后才敢拿出来售卖,以至于这几日嗅觉混沌。
  眼下她万事俱备,就等明日一早开张,结果到最后却发现被人摆了一道。
  这老狐狸,现如今怎就那么烦人!
  成日里派人跟盯贼似地盯着她,戏子也不让捧,和离了还想着让她为他守身如玉!
  她暂时没嫁人的打算,也就忍了,谁知就连开铺子都非要来插一脚!
  纾妍越想越气,但又不想让宁王看笑话,神色淡淡:“有什么舍不得,大不了换地方就是,只盼宁王高抬贵手,莫要再坑我。”
  宁王自知理亏,神情讪讪地瞥了一眼看似在看香料,实则一直留意这边动静的男人。
  这两口子吵架拿他当磨盘呢!
  他轻咳一声,“本王还有事,你二人先好好谈谈。”说完就走。
  纾妍见他走,也拎着裙摆向外走去。
  此刻外头正在下雨,雾蒙蒙的水雾被黄昏笼罩,绮靡而湿冷。
  方才她打发淡烟与轻云去前面街角的零嘴铺子给她买果脯,眼下人还未归。
  纾妍正犹豫要不要冲出去,前夫已经挡在她跟前。
  “我们好好谈谈。”他嗓音低沉地说道。
  谁要跟他谈!
  纾妍咬着下唇不做声。
  裴珩关了门。
  风声雨声皆被关在门外,偌大的铺子静谧沉寂,唯有暗香浮动。
  裴珩折返回小妻子跟前,低下头去,温热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这几日日夜都在思念夫人。”
  又来了又来了!
  他想的是她吗!
  他想的是那个会跟他撒娇,唤他“裴叔叔”,一不高兴恨不得拿脚踩他的脸,却又对他满心依赖的十五岁的沈六小姐,不是她这个嫁了人被夫君弃之敝履的罪臣之女!
  但这话说出来何其小家子气……
  都和离了还要计较这些做什么!
  纾妍都开始觉得自己没出息了。
  她后退一步,尽量让自己得体些:“大人究竟要做什么?”
  裴珩:“我只是想要离夫人近一些。”
  纾妍:“既然大人说得这般情深意重,那就为我以死明志吧,我必定为大人守一辈子寡。”
  裴珩闻言,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神情疏离淡然的女子行到店铺中央的琉璃台前,自顾自摆弄香料。
  铺子里点了两盏琉璃灯,橘黄色的暖光洒在她雪白的面颊上,映衬得她眉眼愈发秾艳绮丽。
  她眼尾处染了一抹胭脂,愈显妩媚多情,勾人心魂。
  只见她将他方才打开的香料匣子小心盖好,又宝贝似的盖好,仔细摆正。
  她现在无需在他面前伪装,连对他的嫌弃都赤裸裸地写在脸上。
  她不高兴他动她的宝贝。
  她从前也是这般,屋子里的东西规整得十分整齐,有时他心情不好,喜欢乱掉东西,随手脱下来的衣袍,帽子,恨不得撕碎的公文。
  她跟在他后头默默捡起来,妥帖地放在一旁。
  也只有那时,他总会窥见她温柔恬静的面容下闪过一丝类似抱怨的神情。
  偶尔他也会故意随手丢到一旁去,只为瞧她露出那样的神情。
  他甚至想象,她生起气来会是什么模样。
  但绝大多数,她低眉垂眼,温顺柔婉。
  也只有在床衹间,她实在受不住时,那样的神情无所遁形。
  洁白的贝齿用力地咬着靡艳的唇,泪眼涟涟地望着他,似抱怨,似娇嗔。
  每每如此,他简直要忍不住凌虐她。
  裴珩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不正常。
  他的小妻子比他小十岁,又是他昔日好友的女儿,他应该好好呵护,就算床衹间也该讲究君子之仪才对……
  当时只道是寻常。
  裴珩极力将心底的欲念压下去,行到她跟前,眸光落在她手中一勾画得格外精巧别致的小匣子上,没话找话:“这里头装的是什么香料,气味这样独特?”
  她雪白的面颊浮现一抹红晕,眼睫颤个不停:“不过是普通的助睡眠香料罢了。”
  裴珩:“我近日总失眠,刚好带些回去。”说着伸手去拿。
  指腹才触碰到她冰凉柔腻的雪白手指,她倏地将那匣子背到身后去,“这香料不适合大人用,我去取些别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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