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裴珩听着它凄厉的叫声,一颗心都跟着颤了起来。
  他疾步入了卧房,只见房内乌泱泱一堆人。
  唯独不见他的妻。
  披头散发的李素宁扑到他跟前跪下,哭道:“表哥,表嫂要杀我!”
  裴珩看也未看她一眼,冷眼扫过乱七八糟的卧房,眸光落在自己的母亲身上,嗓音阴冷:“母亲,将我的妻子赶去哪儿了?”
  长子自幼稳重,懂事,孝顺,哪怕上回因纳妾一事,伤了些许和气,他也不曾用这样冰冷的眸光与语气与她这个当母亲的说过话。
  云阳县主的心犹如被扎进一根刺,红着眼解释:“我不过找道长给她驱魔,我也没想到会如此,她不但抢了道长的剑,还动手伤了人——”
  话未说完,长子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云阳县主呆愣半晌,一脸嫌恶地看了一眼李素宁:“你干的好事!来人,将她先关到柴房去!”
  李素宁没想到自己揭穿了那个狐狸精的真面目,表姑母竟然会这样对自己,立刻要向孙氏求助。
  孙氏眼神里闪过一抹慌乱,赶紧使了个眼神给她。
  李素宁只得住了口,任由两个婆子连拖带拽地架出屋子。
  一众人散去,孙氏一回到自己的院落,拿出一包药来递给婢女,低声吩咐:“让她永远闭嘴!”
  婢女大骇:“奴婢不敢!”
  她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若是她一旦吐露实情,你又有命在?”
  婢女哆嗦着接过药包。
  *
  这边,裴珩一出澜院,立刻让书墨将全府上下的护卫召集起来,命他们全城搜索。
  “你再去一趟京兆尹府,让他全城戒严,不许放任何人出城!”顿了顿,又道:“若是寻到她,莫要靠近,即刻来通知我!”
  书墨应了声“是”,赶紧领着人出府。
  京兆尹与一群护卫骤然出现在街上,引起百姓驻足观望,都在猜测究竟出了何事。
  恰好从兵部出来的傅承钰叫住一名差役询问情况。
  那差役忙将裴夫人走失一事悄声告诉他。
  傅承钰闻言,心里一惊,立刻策马回将军府召集所有人去寻人。
  天越来越黑,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暮色笼罩着萧瑟的大街,唯有红灯笼在暗夜里散发着暗淡的红光。
  一滴冰凉的雨水砸落在裴珩脸上。
  端坐在马背上的男人看向乌沉沉的天。
  紧接着“轰隆”一声,雨水洋洋洒洒落入人间。
  那个傻瓜最怕打雷……
  冷静下来的裴珩想起她唯一有可能去的地方,再次策马奔向雨中。
  *
  雨水越来密集。
  纾妍仰头看着面前落败的府邸,浑身颤抖。
  昔日风光无限的沈家老宅,此刻成了断墙残垣。
  怪不得自醒来后,她说她想要来老宅瞧一瞧,淡烟与轻云总以各种理由拦着她。
  对于老宅,她的回忆并不是那么愉快。
  因为当年她的母亲就在老宅中去世。
  爹爹因为忙于战事,将她托付给祖母。
  五岁以前,她随着祖母住在老宅里。
  祖母偏心大堂姐,总不爱理她,有一回她差点掉到水井里淹死。
  所以她心里总埋怨祖母,再加上老宅无人住,也就没有坚持。
  可不喜欢一回事,这里始终都是她的家。
  祖母再不好,也曾照顾过她几年。
  堂姐虽然心眼多得很,但在她想爹爹想到偷偷哭时,也曾拿糖哄她。
  纾妍捂着脸,任由眼泪顺着指缝滚落。
  她就这样懵懵懂懂地快活地过了几个月,而她的家人还远在千里之外吃尽苦头。
  她现在光是想一想,都心如刀绞。
  替她撑伞的淡烟哭道:“小姐,都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吧!”
  “还有我还有我!”轻云跪在雨里,“我不该骗小姐!小姐打我骂我都好,就是别赶我走!”
  纾妍将轻云拉起来。
  她们两个一定是没了法子才哄她。
  她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纾妍哽咽:“我要去岭南寻我爹爹他们!你们愿意跟着我便跟着,不愿意就留在帝都。”
  淡烟与轻云泣不成声:“只要小姐别不要我们,我们一辈子都跟着小姐!”
  “好,别哭了,咱们现在就走!”
  纾妍擦干眼泪,背着那把从臭道士手中抢来的桃木剑,向南行去。
  如今这样晚,城门已经关闭,纾妍决定先找个客栈住一晚。
  她们三人对帝都一点儿都不熟悉,大约行了一刻钟的功夫,未寻到客栈,反而瞧见一个鬼鬼祟祟,足有七八尺高的大汉抱着小孩路过。
  那小孩似乎在哭,只是被那人捂紧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轻云想起这几日流传的拐子拐卖幼儿一事,小声道:“那该不会是拐子吧?”
  纾妍也觉得是:“咱们跟上去瞧瞧。”
  淡烟忙劝道:“小姐还是别去了,万一被发现就惨了!”
  纾妍吸吸鼻子:“若是我爹爹他们知晓我见死不救,定会怪我!”
  她原先在家中,也时常做这样的事。
  淡烟劝不住她,只好走在前头掩护她跟轻云。
  借着夜色与雨声掩盖,她们三人一路跟着那人到了一间败落的屋子。
  三个人猫着腰蹲在窗户下,偷偷往里瞧,发现里头竟然还有七八个孩子,大的最多七八岁,小的只有两三岁年纪。
  那个大汉也不知说些什么,一群孩子满脸惊恐,想哭又不敢哭,小脸憋得通红。
  纾妍的心都要跳起来,咽了一口口水,小声道:“你们去找老狐——”随即住了口,眼泪滚落眼眶。
  帝都的男儿,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她抹了一把眼泪,道:“去京兆尹报案,我在这里守着。”
  她二人如何放心,经过商讨,由轻云去报案,纾妍与淡烟留在原地。
  雨越下越大,两个瘦弱的女子缩在屋檐下瑟瑟发抖。
  好在也正是因为下雨,屋子里的人根本没察觉她二人,正在吃酒。
  这时,一个年幼的孩子突然扯着嗓子哭起来。
  大汉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来,上前抽了他一耳光。
  那孩子不过三四岁,哪里经得住他这样打,当即脸高高肿起,嘴角全是血,连哭都是有气无力。
  心疼不已的纾妍不由地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
  眼看着那大汉抬脚朝他小小的身体踹去,纾妍举着桃木剑站起来,声音颤抖:“住手!”
  *
  她不在!
  伫立在沈家老宅的裴珩双眸拉出一抹红血丝来。
  此处是她唯一会来的地方,她究竟去哪儿了?
  裴珩活了二十八年,还是头一回慌了神。
  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
  还未靠近,马背上的书墨喊道:“公子,方才京兆传来消息,轻云方才去京兆尹报案,说娘子撞见了人贩子,就藏在城西的一间破屋子,娘子此刻就守在那儿!”
  这个傻瓜不要命了!
  裴珩立刻调转马头,直奔城西飞驰而去。
  *
  纾妍举着手中的桃木剑节节后退,哆嗦着喊道:“你,你别过来,我武艺很厉害的!”
  拐子瞧着眼前明明吓得腿都软了,还在逞能的美貌小娘子,一步步逼近,指着自己的胸口狞笑:“来来来,往这儿刺!”
  一旁的淡烟抄起地上的棍子,怒骂:“混帐东西,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谁!”
  那大汉一脚踹掉她脚上的棍子。
  他力气甚大,手无缚鸡之力的淡烟跌倒在雨里。
  还未等淡烟爬起来,那大汉已经朝纾妍逼近。
  纾妍握着桃木剑向他心口刺去,谁知他一把握住剑柄,稍稍用力,纾妍的手心钻心似的疼。
  眼看着他就要扑过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她抬起眼,只见一身着雪袍的男人自雨中奔赴而来。
  纾妍还未得及反应,他已经跳下马,将她搂在怀中。
  一只冰凉的大手捂住她的眼睛,紧接着一声嚎叫,有重物重重砸地的声音。
  “霓霓别怕!”
  裴珩丢了手中的剑,紧紧抱着怀中颤粟不已的小妻子,不断低声安抚着。
  衙役们赶来时,就见一身高八尺有余的大汉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又见到屋里的一群孩子,明白此人正是近日城内作恶多端的拐子。
  想不到首辅夫人生得娇滴滴,竟然这样大的胆子……
  终于镇定下来的纾妍推开裴珩,眼眶泛红瞪他一眼,看向里面那个受伤的小孩:“赶紧救救他!”
  立刻有衙役入屋,抱起那孩子。
  其他衙役将地上的人贩子连捆带绑压走了。
  纾妍捡起地上的桃木剑就要走,却被前夫拦住去路。
  这个大骗子!
  什么狗屁“两情相悦”,全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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