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裴珩沉默片刻:“请她进来。”
片刻的功夫,一抹墨绿色的纤弱身影出现在门口。
外头还在下着小雨,天色愈发地暗沉,廊庑下早已亮了灯。
橘红色的暖光照亮了她雪白的面颊。:
她眉眼低垂,浓黑卷翘的眼睫歇落在下眼睑,殷红的眼角下那颗泪痣红得滴血。
一看就哭过!
让她为别的男人哭去!
这可恶的骗子!
裴珩手中的朱笔应声而断,见她站在风口瑟瑟发抖,起身行到她跟前关上门。
第45章
冷风被关在门外,偌大的书房一片静谧。
裴珩请前妻坐下,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
她伸手去接时,冰凉刺骨的手指擦过他的手背。
裴珩强忍住想要抱她入怀的冲动,入房拿了一件自己的氅衣不由分说地披在她身上。
纾妍偷偷觑他一眼,低下头去。
他神色温和,与平日里并无不同。
来之前,她心里其实还以为他对自己有些余情未了,毕竟他这段时日待她实在太好,简直比她爹还要惯着她。
现在看来,倒是她自作多情了。
裴珩察觉到她的视线,在她身旁坐下,抿了一口茶:“身子还未恢复,派人寻我过去便是,怎自己跑出来了?”
纾妍抿了一口茶,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他,“这是我刚刚写好的和离书,劳烦大人在上头签字。”顿了顿,小声道:“我已经收拾好衣物,待会儿就走,此来也算是跟大人道别。”
裴珩盯着那封和离书,握着茶杯的指骨收紧。
“咔嚓”一声响,热茶顺着缝隙流出,一滴一滴砸落在檀色云纹的衣袍上,洇出一片水渍。
纾妍惊讶,“大人的茶盏怎裂开了?”
裴珩把茶盏放到书案上,拿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掌心的茶渍,忍了又忍,仍是忍不住道:“你要去找小七?我说过,谁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纾妍听了这话,嘴巴张了张,“哇”一声哭出来。
这个讨厌鬼!
难道这天底下就只有他们两叔侄吗?
裴珩习惯性把她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我不过说一句,你哭什么?”
纾妍揉着眼睛控诉:“这难道是我的错吗?大人明知我有心上人,当初还非要引诱我!若不是大人引诱我,我又怎会对他始乱终弃!又怎会成了他的婶婶!”
她本来已经够羞耻,他还非要提醒她。
裴珩抿唇不言。
纾妍以为他默认故意引诱自己的事,更加委屈:“我跟他本来好好的,大人身为我的长辈,明知我年纪小,不够坚定,抵抗不住诱惑——”
“你哪里不坚定?”
情绪再次失控的裴珩轻呵一声,“我看你坚定得很,都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
纾妍从他怀里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洇红的眼角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
“何意?”
裴珩喉结滚了一滚,松开她起身,大步行到窗前,冷眼看着草木葳蕤的院落。
他这是在做什么?
她要走由她走就是,左右他承诺她的也都已经完成。
他对她也仁至义尽!
思及此,他看向她,心平气和:“按照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月,到那时你要走我不拦着你。”
她不乐意:“我现在就要走。”
由她走去!
裴珩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蹿,还得哄着她:“再留一个月,至少养好身子先。”
纾妍犹豫不决。
这时,书墨在外面敲门:“七公子求见。”
纾妍一听傅承钰来了,就要出门去,便宜前夫睨她一眼,“你想要见侄儿?”
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侄儿”二字咬得特别重。
纾妍确实有许多话要问傅承钰,但不该是在这种情况下见。
更不想用这种难堪的身份!
裴珩回到书案后坐下,冷冷道:“让他进来!”
谁要见了!
这只满腹坏水的老狐狸!
纾妍简直要羞死了,下意识想要藏起来,可偌大的书房根本没有藏身之地。
除了书案!
门外的脚步声渐近,情急之下她赶紧钻到书案下面去。
裴珩居高临下打量着她。
书案下空间逼仄,她蹲坐在他**,乌黑湿润的眼瞳里写满慌张。
她丝毫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姿势有何不妥,听到外面响起敲门声,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把脸埋进他宽大的衣袍里,仿佛能够替自己遮一遮羞。
裴珩几乎立刻起了反应,微微弯下腰,伸手握住她雪白纤细的后颈,嗓音喑哑:“你躲什么?”
她小声道:“那他看见我在这儿,伤心怎么办?”
裴珩微微收紧指骨:“你上回与他私会,怎不怕我瞧见?”
“那能一样吗?”
有些吃痛的纾妍伸手去掰他的手指,“我们都已和离,七哥哥他——”
裴珩听见她的称呼,心里恨得牙痒痒,大手滑到她光洁细腻的后背,弯腰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他现在还是你的侄儿,你作为婶婶,理应出来见一见他。”
纾妍听了这话,气得一口咬在他大腿上。
裴珩闷哼一声,大手握住她的后颈,喘息微微有些急促,“松开。”
纾妍听他声音不对,缓缓松开牙口,一抬头就看见他高高撑起的衣袍,耳根子烧了起来。
这只不要脸的老狐狸!
外头再次传来敲门声。
裴珩抽回手,“进来。”
心都要跳出来的纾妍顿时动也不敢动,竖着耳朵听动静。
片刻的功夫,房门被推门,傅承钰大步走了进来。
他躬身向书案后的便宜行了一礼:“见过九叔。”
纾妍听到这句称呼,微微红了眼眶。
她果然跟他两叔侄好过……
天呐,她怎么能做出这种糊涂事!
傅承钰是来谈母亲的排位入宗祠一事。
上回在园子里争风吃醋的事情仿佛未发生过。
谈完宗祠之事后,两叔侄又说了几句近日朝中之事,
身为一宗之长的裴珩甚至简明扼要地提点了傅承钰几句。
他身为当朝首辅,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对傅承钰的仕途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傅承钰亦以晚辈的谦卑之态,聆听长辈的教诲。
大约两盏茶的功夫,裴珩轻轻揉捏着眉心:“明日我会在族中为你设宴,你先回去吧。”
傅承钰扫了一眼桌上破碎的茶具,“侄儿从青州带了一些土特产来,想要亲手送给婶婶。”
裴珩的指骨顿了一下,掀起薄薄的眼皮子看他一眼。
书房里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骤然下降。
伺立在一旁的书墨脊背一阵阵冒冷汗。
心想七公子上回发疯还不够,这回还公然上门挑衅,这不是唯恐天下不乱!
裴珩收回视线,眼睫微阖,一脸疲态,“昨夜里打雷,你婶婶受了惊吓,哄了许久才睡下,现下还在屋里歇着,你的孝心我会替你转达。”
这话说得暧昧至极,傅承钰薄唇紧抿,面色难堪,正欲告辞,书案下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异响。
傅承钰盯着几尺宽,足以藏下一人的紫檀木书案瞧了许久,嘴角微微上扬:“我与婶婶好歹相识一场,有些话还是想要当面同她说。”
裴珩神色淡淡:“既然相识一场,那你应该知晓你婶婶那个人有些小孩心性,许多事当不得真。她昨夜还让我劝劝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好好成个家,早些生个孩子,这便是对她最大的孝心。”
傅承钰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捏得咯吱作响。
裴珩下逐客令:“还有事?”
傅承钰道:“听说九叔即将纳妾,侄儿提前恭祝九叔与新婶婶百年好合,儿孙满堂!”说完这句话,躬身行礼告退。
书墨也赶紧出去。
门一关上,裴珩沉下脸来,垂睫看向躲在书案下的前妻。
今日天阴,屋子里本就没什么光线,书案下更是暗沉沉一片。
她整个人都坐在阴影里,半张雪白的面颊亮晶晶一千。
她又因为他哭!
裴珩冷冷盯着她:“出来。”
“我不出!”
一向小性的女子又闹起了脾气,“大人为何要欺负他?”
裴珩:“我怎么欺负他了?”
纾妍:“昨夜我几时同大人睡在一起了?”
“是不是昨夜重要吗?”
裴珩压着心里的火气,“难道他这么大个人,不知道夫妻之间会做些什么?”
纾妍听到这句话,恼羞成怒,下意识站起身。
“噗通”一声响,头撞到书案。
她捂着头蹲下去,疼得直哼哼。
裴珩赶紧弯腰将她抱出来,替她查看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