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难道真是因为他几日未归的缘故?
纾妍这时也瞧见裴珩。
衣冠胜雪的男人长身鹤立在门口,如花,似月,若霜。
哼,他就是仗着自己生得好,所以才哄得她上当受骗!
过去三年她不记得自己如何变心也就算了,可这三四个月她清醒着呢。
若说前面中热毒她身不由己,但那天夜里她只是醉酒,也鬼使神差答应与他叙旧情。
还有前几日从天香楼出来后,她差点又在马车里与他叙旧情……
纾妍越想越觉得羞耻,见他入内,立刻将自己埋进寝被中,哽咽,“你走,你赶紧走!”
一旁的淡烟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赶紧解释,“小姐心情不好才会如此,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纾妍:“我就是这样想的!我就是讨厌他!”
淡烟:“……”
裴珩冷冷吩咐,“你先下去。”
淡烟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行礼告退。
裴珩扫了一眼桌上未动过的饭菜,行到床边坐下,“好端端闹什么脾气?”
她不作声。
他只好哄道:“有什么话先出来,别把自己闷坏了。”
纾妍:“我不出!总之这一切都是大人不好!”
裴珩:“霓霓倒是说说看,我又哪里不好?”
屋外。
淡烟与轻云两个人不断地在院中徘徊,时不时地朝屋内望去。
蹲在廊庑下吃面的书墨眼睛都晕了,不理解,“公子不是回来了,怎娘子还闹脾气?”
淡烟与轻云对视一眼,心想就是姑爷回来才更糟糕,万一姑爷从小姐口中套出话来那可就糟了!
书墨:“就算娘子不高兴,公子也准能哄好!”
谁知话音刚落,屋里突然传来娘子的声音。
“我讨厌你!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这个大骗子!你快些出去!”
不出片刻,房门从里面拉开,公子板着脸从屋里出来。
这,公子被娘子赶出来了?
书墨拿碗遮住自己的脸,透过碗底偷偷地看向淡烟与轻云。
两个人忙不迭道:“奴婢去烧热水给姑爷沐浴!”说完倏地出了院子。
书墨又见自家公子冷眼盯着自己,赶紧背过身去,悄悄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默不作声地咀嚼着。
冷不丁地,公子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去查一查最近可是有人给她气受了!”
“现在?”
“现在。”
书墨赶紧抱着碗出了院子。
心里憋了一肚子气的裴珩叉腰在廊庑下踱步。
她真是越来越骄纵难哄!
他特地赶回来瞧她,她竟然敢赶他出房门,简直岂有此理!
裴珩踱了一刻钟的功夫,逐渐冷静下来,看向天上的一轮圆月。
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今夜的月色格外皎洁。
他不知真的想起她向他提出和离那日,也是这样的夜晚。
那段时日,恰逢河北道水灾,他接连好几日都曾归家,更别提去后院。
那一日他终于忙完,便去后院看她。
到家时,已经月上柳梢头。
她正坐在月中赏月,见他归来,如同往常一样迎上前去嘘寒问暖。
裴珩未及弱冠便做了裴氏一族的家主,又在朝中担任要职。这么多年来,族中提拔挑选合适的子弟要管,朝中诸多事务要理,家中幼弟也要他事事操心。
他已经习惯做所有人的靠山,就连偏心幼弟的母亲也从不曾让他有过一丝一毫的放松,唯独在自己的小妻子面前,他总能得到一丝喘息。
无论是每个月为数不多,但是每一回都令他彻底放松的房事,还是他事后她只小猫似的依偎在他怀里,哪怕一句话不说,他都感到身心愉悦。
可那一回他刚坐下,连杯茶还没吃完,就听她温声细语地说:“官人,我们和离吧。”
裴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她再次重复一遍,他才确定她的确向他提出和离。
在此之前,他们连脸都未红过一回。
裴珩起初以为是因为纳妾一事。
那日母亲哭哭啼啼,他听得心烦不已,便随口应了声“好”。
若真是纳妾,他可向母亲解释此事。
他对子嗣一向淡薄,并不是非要不可,或者他可搬来后院与她同住。
可她却说不是。
裴珩委实不能理解,“那为何非要和离?”
她神色温婉,声音亦如平日那般缱绻温柔,“我倦了,想换种活法。”
因为她厌倦他,所以要和离。
这样的话听在他耳朵里,着实刺耳难当。
他头一回因为一个女子而动气,“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么如你所愿。”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等他再次见到她时,她已经满脸鲜血滴躺在一堆狼藉中。
裴珩想起她失忆前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心里一阵阵发紧,喉结微微滚动。
如果那一日,他没有转头就走,而是留下来,像这段日子一样多哄一哄她……
他又大步折返回禅房。
禅房里。
纾妍正捧着杯子吃茶。
她哭了半日,晌午与晚饭都没用,又饿又头疼。
可茶水吃进去根本不挡饱,反而越来越饿。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她以为是淡烟,谁知扭头瞧见便宜前夫站在门口。
她这回来不及把自己藏起来,身高腿长的男人一步跨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抱坐在腿上。
她瞪着他。
他却跟哄孩子似的,摸摸她的头,“饿不饿?”
纾妍:“不饿。”
肚子:“咕噜咕噜……”
她轻哼一声。
裴珩吩咐早已经回来的淡烟与轻云去弄些晚饭来。
两人听到小姐肯用饭,终于松了一口气。
到底还是姑爷有法子!
她二人赶紧去厨房里将热好的饭菜端入屋里。
晌午的那碟蟹黄包一个未动,虽味道不如刚出锅时好吃,但也比斋菜好吃。
裴珩知晓小妻子不爱吃斋菜,把包子放到她面前,“下回就算闹脾气,也不能饿肚子。”
纾妍:“我饿我自己,关大人什么事!”
裴珩夹了一个包子堵住那张嘴。
两人用罢饭,又各自去沐浴。
沐浴时,淡烟劝:“小姐就算生气,也不要跟姑爷提及七公子,毕竟过去那么久,提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对不对?”
是啊,都过去三年了。
她就这样不见了三年的时间。
还被老狐狸给骗了!
纾妍心里酸酸的。
若是她一醒来,他就痛快地把签好的《和离书》给她,她能跟他发展到这种地步吗?
纾妍回到房间时,裴珩已经躺在床上,正在翻看着那本她随身携带的手札。
明明他早已经看过,可如今上头记载的一切也成了她上当受骗的耻辱。
她想要拿回来,他却伸手将她抱到床里。
刚刚沐浴过的女子身段柔软馨香,莹润雪白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粉色,让人恨不得抱在怀里揉一揉。
她气鼓鼓地瞪着他,“还我!”
裴珩把手札递给她。
纾妍藏到枕头里,背对着他躺进被窝里。
老狐狸体温高,暖过的被窝格外暖和舒适。
“为何哭成这样?”
他抚摸着她的背,“可是因为我这几日不在,有人欺负霓霓?”
差不多气消的纾妍闷闷道:“我只是想家。”
这话不算撒谎,她确实想家,尤其今日见了傅承钰,更加地想家。
她从前在家时,家里人管得稍微宽了些,她就觉得没有自由,总想着往外跑。如今不能回家,她心里又实在想得厉害。
“我从未离家那么久,我爹爹他们也一定很想我……”
话匣子一打开,似乎就很难收住。
纾妍心里其实还有些怪他害自己丢人,却又忍不住想要同他说从前在家时的事情。
草原上策马,球场与人比赛,偷藏父亲的酒,借着哥哥的名义在外头胡作非为,与姨母赴那些枯燥的宴会。
裴珩静静地听着,想象着她从前在闺阁中的模样。
调皮,骄纵,却又那样地鲜活热烈。
像夏季绽放的芍药,像冬日里的暖阳。
唯独不像过去三年的她……
她哽咽:“裴叔叔,我想明日就回家去。”
裴珩:“再等等。届时我一定将你交到岳丈大人手中,让你同你的父兄姨母团聚。”
纾妍:“可我已经不想再等。我知晓裴叔叔不放心我,不如这样,大人借一些人给我,让他们护送我归家也是一样的。”
“不行,我不放心,”他想也不想拒绝,“霓霓再给我一个半月的时间,届时我一定将霓霓亲手送到岳父大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