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许岁倾双手绞在一起,脸色和骨节同时变得苍白。
  还没完全走下去,抬起头视线正好和何婉华撞上。
  果不其然,这女人一看见她,妆容齐整的脸上原本还挂着笑,瞬间就垮得彻彻底底。
  五年多没见,何婉华变得更年轻了。
  身上穿的是香奈儿黑白格套装,气质雍容华贵,眼角一丝皱纹都没有,完全看不出已经四十多了。
  也对,有钱嘛,当然能保养得好。
  许岁倾指甲扣进掌心,紧紧地咬着下唇,过了几秒憋出两个字,“阿……”
  还没等她把称呼说完,何婉华瞪着怒火燃烧的眼睛,转头看向许平昌就开始大声吼道,“谁让你把这个小贱人接回来的?啊!”
  边说着边用做了夸张美甲的手指着许岁倾,像是要吃人一般。
  许平昌似乎已经料到会是这种反应,被当众指责也没有露出半点不耐烦。
  反倒是主动上前抚了抚何婉华的背,语气温柔地解释,“她妈妈死了,一个人在外面挺可怜的,我就让她在家里先住下。”
  听到这话,许岁倾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了声,眸底暗藏的恨意更甚。
  连个名字都不肯说,这种为了荣华富贵抛弃原配和亲女儿的伪君子,竟然曾经还是港城受人尊敬的学者。
  多可笑。
  她脸上无波无澜,静静地等着何婉华发作。
  果然还是没消气,表情阴狠地瞪了眼许岁倾,才被许平昌半哄半求地请上了二楼。
  擦身而过的时候,许岁倾像是害怕极了,瑟缩着身体往旁边躲了躲,给他们腾出位置。
  然后低着头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刚一走进书房,何婉华又开始破口大骂,“许平昌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当年为了嫁给你受尽委屈,你现在……”
  剩下的话,都被许平昌着急地关上门,隔绝了声音。
  他弓着背走到何婉华身旁,微皱着眉头,故作神秘地提醒,“我当然知道你不喜欢她,又怎么敢惹你们生气呢。”
  说着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抬手挡着嘴巴继续,“那姓袁的死老头子!都要没落了还觍着脸拿当年说事,非要让雅文和他孙子定亲,也不看看那个声名狼藉的浪荡子配不配!”
  何婉华拧着眉心,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
  许平昌一脸得意,挑了挑眉道,“我这些时日一直发愁可怎么办,雅文那么出众,将来必定是要嫁进真正豪门的!结果昨晚上那丫头突然就出现,这不两全其美,反正嫁到袁家她也不亏。”
  何婉华抬手打了他一下,倒没了先前的怒气,只是嗔怪道,“那你他妈不早点告诉我!”
  许平昌嬉皮笑脸,腰还是挺不直,“谁知道你提前回来,路上又一直打电话,根本不给我机会啊。”
  说完又拦着何婉华的肩膀,手往下拍背给她顺气,“好了,下去吃点东西,当她不存在,反正过段时间就搬走,袁家那边催得急,很快的。”
  等两人都坐到位置上,许岁倾才敢走过去,姿态唯唯诺诺。
  何婉华抬头睨她一眼,刚刚太生气没注意到,这小贱人竟然长开了,比原来还要漂亮。
  鹅蛋脸,眼睛又圆又大,鼻尖小巧挺翘,皮肤白得发光。
  没化妆,都能看出样貌极其出众。
  何婉华撇了撇嘴,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感叹,好在穿着一般,小家子气重,上不得台面。
  明明知道很快就要搬走,但看见她就想起那个疯子,心情自然不好,吩咐佣人准备餐盘,自己先上了楼。
  餐桌旁就剩下许平昌和许岁倾,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你阿姨长途飞行有点累,不是针对你,别放心上,吃饭吧!”
  许岁倾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下,“我知道的,谢谢爸爸。”
  都柏林已经到了凌晨,云姨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想起那封信之前曾经被落在了厨房地上。
  当时她跟着去了书房,留下许岁倾独自在一楼,也不知道……
  但时间太晚,又怕影响先生休息,便等到第二天早晨才汇报。
  此刻二楼客房,季斯晏却刚打完电话,吩咐手下去查许岁倾之前手机的网页浏览记录。
  既然通话没问题,那就只能从这里试试了。
  手下应了声“好”,回复说因为手机不在身边,只是凭借号码的话需要大概一天的时间。
  他挂断电话,盯着窗外黑沉夜色,眸中被阴影覆盖。
  第二天早上,季斯晏西装革履地下楼,被云姨小声叫住,“先生。”
  云姨刚把咖啡和三明治放在桌上,指尖抠着木质托盘底部,犹豫了瞬说道,“我昨晚突然想起,那天回来不小心把信落在了厨房,找到的时候岁岁正坐在客厅看盆栽,当时还提醒我说掉了封信……”
  边说着边抬眼观察,“但那信封本来就是打开的,所以我也不确定,岁岁到底看过没有。”
  第59章
  云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季斯晏正习惯性地抬手整理衬衫袖口。
  他闻言蹙了下眉,深邃狭长眼眸微微眯着,俊朗的面庞浮现一丝恍然神色。
  捏着西服扣的指尖也随之顿住,圆形的边抵在指腹,竟然会泛起隐约疼痛。
  那股劲儿从顶端往血液里传,经过四肢最后扯到了心底最深处。
  听云姨话里的意思,虽然现在还不确定许岁倾有没有打开过。
  但至少,她是知道有这封信存在的。
  而之后的种种表现,包括第二天晚上去同学家吃饭,回来便开始发高烧,半夜被自己紧急送到医院输液。
  还有过了几天,对自己骤然变得生疏冷漠的态度……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能够被合理得解释了。
  但到底是不敢完全确定,只等手下那边去查许岁倾手机里的网页浏览记录。
  男人胸腔内聚集着无尽的酸楚,表面倒是看不出有任何异样,闭了闭眼沉声说,“我知道了。”
  云姨偷偷抬眼观察反应,也拿不准这季先生会是什么态度。
  整理阿若遗物时发现的信,她当时就打开看了。
  之所以随身带着拿回来,目的很简单。
  一是打算留作纪念,多年前失去女儿的痛让她缓了好久好久,都没能彻底走出。
  还有一个,便是因为在那封阿若的亲笔信里,她写了想要让斯晏哥哥看到。
  所以云姨暗自琢磨了阵,还是鼓起勇气试探道,“先生,那封信您还没……”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到季斯晏抬脚往门口方向,大步走了出去。
  她只得默默地叹了口气,没再继续。
  去奥康奈尔大街的路上,后座的季斯晏眼皮突然急速跳动。
  某种猜想在脑中愈演愈烈,回忆一幕幕涌现,连带着呼吸都跟着停滞了瞬。
  他强自平复加速的心跳,到了办公室便径自从抽屉里掏出支雪茄,夹在修长指间点燃,却没抽。
  男人眸底波涛翻涌,另一只手轻轻地点着桌面,像在等待什么。
  青白烟雾散开后往上缭绕升起,遮挡中看不出情绪,只凛着眉若有所思。
  终于听见有人敲门,他应了声“进”,抬眼见到手下推门而入。
  眼前被呈上一摞资料,都是连夜查来的许岁倾这段时间的手机网页浏览记录。
  察觉季斯晏没说话,周身气质冷肃,手下也极有眼色地从办公室退出。
  刚阖上门往外走了两步,程牧拦住他去路,抬手搭上肩膀,像是随口问道,“怎么最近都没怎么看见你,季先生那边有另外安排吗?”
  手下自然是不敢透露,只轻声提醒着,“先生的脾气你知道的,有些事情就不要多问了。”
  这话一出,程牧心中疑虑更盛。
  要论起来,他才算得上是季斯晏最得力的助手。
  可这几天感受明显,自己似乎在被有意地冷落……
  但到底是忌惮,只讪讪地笑了两声,也不好再说什么。
  程牧知道,许岁倾几天前就出院了。
  但正因为如此,才苦于找不到机会见面。
  想着哪怕偷偷看一眼也好,结果以前要去庄园办的事,都给了身边这货。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止不住地思索该如何下手。
  港城这边黎明方才破晓,半山区被云雾笼罩的天空透出丝丝缕缕的柔和光晕。
  许岁倾还在倒时差,所以醒得比较早,这会儿已经睁开了眼。
  窗外偶尔有鸟鸣声掠过,玻璃上的水汽一点点蒸发,视野逐渐变得清透。
  脑中忽然迸发出灵感,她从床上起身,拿过昨天买来的画板和笔,开始在纸上把刚才的场景勾勒。
  每次弹钢琴或者画画的时候,一旦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时间就像是被加了发条,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就完成后,天色已经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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