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等季斯晏终于赶到机场,停下车满头是汗地跑出来,头顶的天空刚好有一架飞机掠过。
  他知道,那是去港城的航班,里面坐着许岁倾。
  第55章
  伴随着飞机引擎转动的轰鸣声,白色的光影渐行渐远,最后只留下高空中沁满遗憾的乌云。
  季斯晏收回视线,闭上眼睛试图隔绝眸底溢出的某些情绪。
  心脏也像是被密密麻麻的丝线缠绕着包裹,透不了气,一抽一抽地疼。
  宽阔的机场道路,男人高大颀长的身形伫立在劳斯莱斯幻影旁边,足够引人注目。
  有或是好奇或是欣赏的眼光投过来,他置若罔闻,拉开副驾驶车门重新坐了进去。
  港城这两个字,必定和许岁倾的过去有紧密的联系。
  最初那次逃离的目的地,以及后来那个叫陆禹的出现,无一不是印证。
  可同样地,对季斯晏来说,也是不可言说的禁忌。
  母亲去世后,自己便和家族彻底决裂,搬到了都柏林重新开始。
  数十年转瞬即逝,刻意地遗忘,已然不知道那边会是什么样子。
  他坐在车里,手胡乱地从中控台摸出一根雪茄,夹在指间却找不到打火机。
  只是用指腹碾过烟草,鼻间钻入有些刺鼻的气味。
  季斯晏缓和纷乱的思绪,给才吩咐去查许岁倾行踪的手下又打了个电话。
  其实在伯恩那件事之后,他就已经心存疑虑。
  当时程牧拿回来的东西里,很明显护照的签发地址是在港城。
  后来陪许岁倾在医院接受治疗,医生也说,只要问到失语症的原因,她就忍不住会掉眼泪。
  季斯晏想,既然岁岁不愿意说,自己也会选择尊重。
  其实要去查这些东西,根本费不了什么力气。
  那边手下听到电话里男人低沉的嗓音,应了声“是”,便自觉地挂断。
  手机被随意丢到副驾驶座位,他身体仰靠在椅背,指腹捏着疯狂跳动的太阳穴,抚平心底不断窜出的燥动。
  这两次,季斯晏都没再让程牧去查。
  原因很简单,那天守着许岁倾睡着,从病房离开以后,他就已经知道了送花的人是谁。
  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胸腔便被酸意填满,随之而来的还有些不可思议。
  但转念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年轻人嘛,难免冲动。
  倒是自己……
  季斯晏轻轻地扯了扯唇角,密闭的车内空间里,有手机消息的提示音响起。
  心里莫名地生出一种可怜的希冀,会不会是许岁倾。
  但理智告诉他,不可能了。
  拿过来看了眼,是手下把查到的资料发了过来。
  季斯晏指尖划过屏幕,一页页翻看着关于那个女孩的过去。
  父亲叫许平昌,在港城曾经是个颇有些名气的学者,弃文从商,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传媒公司。
  上面有个姐姐和后妈,许岁倾来这边之前,和他们共同生活在位于半山的许家别墅里。
  而大约半年前,她的亲生母亲在戈尔韦去世了。
  手下还打了个电话过来汇报,说暂时就查到这些,后面有的会马上发过来。
  季斯晏音色平稳地嗯了声,随后漠然挂断。
  他仰起头,望向黑沉一片的天空,飞机上闪烁的亮光隐匿在寂寥月色里。
  然后深深地,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浊气。
  此时的许岁倾,正安静地坐在靠窗位置,神情愣怔着若有所思。
  她盯着机翼上那点亮光,眸底映出的是对于未来的迷茫,甚至有一丝恐惧。
  这样没有任何准备就贸然回去,也不知道究竟会面临些什么。
  手中还握着那根棒棒糖,是等候时小女孩给的。
  刚才登机,她排着队慢慢往前挪动,经过头等舱时又听见了熟悉的稚嫩童声,“姐姐!”
  小女孩音调上扬,带着些雀跃向她招手,笑得很纯真。
  身边坐着那个漂亮的大姐姐,正给小女孩盖上白色的毯子。
  只是许岁倾不明白,头等舱乘客有专属的候机室和贵宾通道,为什么还会和自己一起等呢?
  但小女孩甜甜的笑容和善意将疑虑化解,闪烁在眼眸里像是温柔的春风拂过。
  她想,或许一切,也没有那么糟糕的吧。
  季斯晏独自在车里坐了好久,直到残存的月光被夜幕完全吞噬,才稳住心神开回了庄园。
  云姨披着外套坐在客厅,爬了些皱纹的脸上毫无睡意,像是早早地等候,听到推门动静就马上迎了过去。
  男人身着黑色大衣,原本笔挺熨帖的西裤上有些褶皱,面色凝重,散发出的气压极低。
  她也不敢靠得太近,循着声音朝季斯晏身后望了望,没见到其他人。
  云姨诧异地抬眼,问道,“先生,岁岁没跟您一块儿回来呀?”
  这个称呼,像是在自以为已经平静的心湖上投下石子,骤然荡开层层涟漪。
  季斯晏抬手捏了捏眉心,却怎么都压不住眸底浮起的晦暗苦涩,呼吸带着心脏又开始犯疼。
  他没回答,只是冷声说着,“很晚了,去休息吧。”
  丢下这句话,便大步朝着楼梯往二楼上去。
  云姨嘴唇颤动,察觉眉眼间明显的不悦,背影都透着冷肃,也不敢再去追问。
  季斯晏没有回自己的卧室,也没踏入还留着那张纸条的书房里。
  他站在客房门口,握着门把手,迟疑片刻后才推开了门。
  这是许岁倾睡过的房间,里面每一处似乎都沾染了她的气息。
  很淡的香味,混合着丝丝缕缕的空气,钻入季斯晏的鼻子里,拉扯着随之跳动的神经。
  打开衣柜,右边最深处安放着记忆里的金色奖杯。
  那是许岁倾参加钢琴比赛得来的。
  脑海中不自主浮现出,女孩穿着精心挑选的裙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路小跑着扑进他的怀里。
  奖杯底座下露出邀请函的边沿,此前都被珍藏在柜子里。
  而现在……
  季斯晏手攥成拳又松开,缓和着呼吸走进浴室。
  和外面一样,摆设一如往常。
  原来,除了那本护照,许岁倾真的什么都没有带走。
  像是避之不及,没有半点留恋地离开了这里。
  被珍藏的记忆,也都轻易丢弃。
  他唇角挂起一抹苦笑,走到床边,慢慢地躺了下去。
  枕头上还有熟悉的味道,季斯晏闭上眼睛,偏过头埋得更低,嗅觉在贪婪地跳动。
  心里被挖走的那块,留出的空白怎么都填不满,变得越来越大。
  ……
  从都柏林去往港城的航班,预计飞行时间十个小时。
  许岁倾买的经济舱座位,腿都伸不直,只能曲着缩在狭窄的空间里。
  路途遥远,加上又是深夜,大多数人上来直接就睡了。
  她看了会儿窗外,也开始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均匀。
  颠簸中,许岁倾又做了个梦。
  因为戈尔韦没有机场,不得已离开港城那天,她们也是先飞到的都柏林。
  走得匆忙,行李不多,都是些常用衣物,没什么价值。
  到了机场,坐车去戈尔韦的路上,妈妈突然说胸口不舒服,脸色发白,浑身都在颤抖。
  当时许岁倾才十五岁不到,面对这种突发情况毫无准备。
  慌乱之下,从网上找到当地的急救电话,叫了救护车。
  妈妈在医院动了手术,昏迷三天三夜才醒。
  等待的过程,许岁倾只是默默地流眼泪。
  哭了睡睡了哭,不知道以后该去哪里。
  眼角有温热的痕迹,她下意识用手背抹去,然后睁开了眼睛。
  窗外天色蒙蒙亮,许岁倾看了眼飞机上显示的时间,都柏林已经是早晨八点。
  季斯晏也醒了。
  他还穿着昨晚那身衣服,本能反应便是伸手往旁边去,想着让许岁倾早点起。
  吃了饭一会儿还得去学校,怕时间来不及。
  可身侧是空的,没有半点温度。
  季斯晏从鼻间溢出一声自嘲的叹息,起身后回了自己卧室。
  浴室里响起潺潺的水流声,冰冷刺激从头顶滑落,才稍稍清醒了些。
  脑中倏地闪过,许岁倾昨晚发来的微信。
  她说,她只是她自己。
  男人单手撑着瓷白墙壁,眉头深深蹙起,思索着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换好衣服下楼,正慢条斯理地系着衬衫袖扣,云姨从厨房出来,叫了声,“先生。”
  季斯晏嗯了声,看见餐桌上摆放的两个盘子,旁边还有许岁倾惯用的牛奶杯,视线凝滞了瞬。
  云姨看了眼二楼客房,手擦了擦围裙,轻声请示,“岁岁今天还没起来呢,要不我去叫下她吧?”
  季斯晏微眯了眯眼眸,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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