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胸口堆积的小石子越来越多,稍微挣扎,就会扯得心脏都一抽一抽地疼。
视线停留太久,手机设置的时间到了,屏幕自动熄灭。
黑色的暗影里,透出女孩被雾气染得湿润的双眸,充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要掉落出去。
许岁倾忽而想起,好久以前的晚上,季斯晏问她想不想学说话。
内心封闭了太久,并不愿意再去适应新的环境,所以她摇头,比着手语婉拒善意。
可季斯晏竟然学会了手语,能用她的方式交流,带她去了医院,请最好的医生给她检查嗓子。
甚至于还亲自来到病房里,握着她的手抚上自己的喉结,教她怎么发出声音。
后来,他帮她报了想去但不敢去的钢琴比赛,陪她练琴,给她买好漂亮的礼服裙子。
还有……
过去的回忆一幕幕浮现,许岁倾脑子嗡地炸开,耳边开始阵阵轰鸣。
那段时光好像才隔了不久,又好像,离现在很远很远。
远到她觉得自己可以忘记,这样或许是不是就不会再觉得疼。
可是,为什么还是好疼啊。
疼到她抬不起头,只能把眼睛紧紧地锁在早已经黑掉的手机屏幕里。
心脏像是被密密麻麻的丝线包裹,缠得透不过气。
脑子里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本来就是一场梦而已。
是梦,就总是会醒的。
反正从小到大,也不配得到别人真正的关爱和在意。
就像那个女人骂的一样,她和妈妈生来就下贱,命该如此。
不知不觉,车子已经抵达目的地。
司机缓缓地踩着刹车,把速度降到最低,停靠在了erin家的别墅路边。
但许岁倾还是没坐稳,头直直地撞到前面座椅,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动静。
痛,但她没感觉了。
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左脚旁边放着的那盆兰花,绿油油的叶子是不是磕碰到了哪里。
许岁倾依然是低着头,两只手绕成一圈护在兰花周围。
余光瞥见司机回过头,小心翼翼地询问自己,“许小姐对不起,你有没有受伤?”
许岁倾摇了摇头,语气很轻,“没事。”
铁质大门外erin早等不及,小跑着冲向后座车门,冲着里面挥手,叫她,“岁岁!”
许岁倾指腹摸了摸兰花的叶子,拼命把眼泪憋回去,抬起头看向窗外时,唇角浅浅地弯起一抹笑容。
erin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主动给她拉开车门。
本来想直接挽着许岁倾的手进去,结果见到怀里的花,不由得惊呼一声讶异。
许岁倾低头看了一眼,随后解释,“我也不知道该给叔叔阿姨买什么,这是前几天去花卉市场挑的,希望他们喜欢。”
erin笑得更开心,和她并排站着往前行,“绝对喜欢!岁岁你不知道,我爸爸最喜欢的就是兰花啦!”
许岁倾瞪大眼睛,有些意外地问,“是吗?”
erin微微嘟起嘴巴,模样变得正经,重重地嗯了一声。
进了客厅,她拉着许岁倾走到等候的家人面前,介绍道,“爸爸妈妈,这就是我经常跟你们提起的,我的好朋友许岁倾,你们也可以叫她岁岁。”
erin爸爸穿着深红色的中山装,妈妈穿着同色系的长旗袍,笑容慈祥,很是热情,“是呀,总听这丫头念叨岁岁,上次来也没好好招呼,今天一看,长得可真漂亮呢。”
许岁倾被夸得不好意思,脸刷地就红了,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erin见状,也跟着嘻嘻笑了两声。
她赶紧招呼旁边佣人过来,指了指许岁倾怀里的兰花,“爸爸,这是岁岁专门去花卉市场给你挑的呢!”
erin爸爸有些微胖,脸上笑意盎然,客气道,“岁岁真是有心了。”
厨房还在忙碌,寒暄过后,erin便拉着许岁倾去了二楼她的卧室。
这边算得上是都柏林的富人区,空气清新环境优美。
就和昨天她在视频里看的那样,房间是粉色调,床头和书桌上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可爱玩偶,布置得很温馨。
erin指着衣柜兴奋地介绍,“这可是我自己去找人定制的呢,中世纪的欧洲古典风格,是不是很好看?”
许岁倾站在屋子中央,点了点头,“很好看。”
她环视一圈,家具全是奶油风的白色,空间很大,床边还铺着地毯,再往里面是单独的衣帽间,也是纯白色。
说实话,她好羡慕。
erin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爱她的爸爸妈妈,活得阳光且开心,无忧又无虑。
不过,也只是羡慕而已。
因为像erin这样单纯美好的女孩子,值得被世界爱着。
而自己,早就习惯了什么都没有的日子。
和妈妈被赶出家门,先去了戈尔韦,住在医院附近的旧房子,方便治病。
后来又一个人来了都柏林,以为完成和伯恩的交易,就可以顺利回到港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结果,季斯晏发现了她的身份。
但很奇怪,却并没有像对待moran那样对待自己。
反倒是,帮自己治病,说有他在,自己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还以为终于苦尽甘来,得到上天眷顾,被温暖包围的可怜女孩。
到最后,也不过是要靠另一个人的施舍而已。
许岁倾回过神,从背上的小包包里掏出精致的蓝色盒子,递给了erin。
还没等她先说话,erin自觉地接过去,先一步发问,“岁岁,这是送给我的吗?”
许岁倾弯了弯唇角,“是的,希望你喜欢。”erin看也没看,直接回答道,“你送的我肯定喜欢呀!”
边笑着边打开盒子,眼前出现那条被精心挑选的水晶手链,浅浅的蓝色,质地剔透晶莹。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盒子里目不转睛,“好漂亮!”
说完马上把手链取出来戴在左手手腕,举起来晃了晃,“岁岁,我好喜欢啊!”
许岁倾被她的开心感染,胸口郁气似乎消散了些。
两人又在房间里转了转,等时间差不多才下楼去餐厅准备吃饭。
erin本来和许岁倾坐在一起,又特意把凳子往她那边挪了挪。
正好佣人端着一盘糖醋咕噜肉出来,便得意洋洋地介绍道,“岁岁你知道吗?这里面的调料还是我自己去超市买的!”
许岁倾看着erin笑了笑,收回视线后和走出来的厨师四目相对。
那个瞬间被定格,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熟悉的人。
厨师原本嘴巴动了动,想要和她打声招呼。
但碍于有其他人在场,加上许岁倾像是没认出自己,只好作罢。
erin丝毫不察,看了厨师一眼,“这是家里新请的厨师,做粤菜特别厉害,还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呢!”
她抿了抿唇,顺口应道,“好厉害。”
菜都上齐,erin爸妈招呼大家赶紧吃饭,才堪堪停住话题。
途中,许岁倾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
她拿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季斯晏打来的电话。
眸底浮现闪烁流光,潜意识里的惊喜转瞬即逝。
取而代之的,是发现真相后的心酸和失落。
许岁倾咽了咽嗓子,按下旁边静音键,没再理会。
可过了十几秒,同样的铃声再度响起。
她只好起身,对着erin和叔叔阿姨说,“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等走到客厅外的花园旁边,才用指尖划过接听。
传入耳畔的,是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语气温柔地问,“还在吃饭吗?”
那股自我厌弃的感觉又涌上来,许岁倾垂在身侧的右手蜷缩了下,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不敢说话。
害怕一旦开口,便会不由自主地哽咽。
更害怕会忍不住去质问,为什么要骗自己?
又为什么,要把自己当做别人的替身?
对面很安静,隔着两端仿佛都能听见季斯晏清浅的呼吸,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电流声音。
就在她准备挂断时,他再开口,“要不要我来接你?”
言语间的关切,让许岁倾再度坠入虚伪的梦境。
可这一次,她很快就清醒过来。
许岁倾用力地掐着自己右侧大腿,克制涌出的眼泪,眼前雾气蒙蒙,却尽可能地压低声音回,“不用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我要和同学玩一会儿,到时候自己回来就行。”
季斯晏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最后嘱咐了句,“别太晚。”
挂断电话后,许岁倾抬手捂着胸口,深深地呼吸。
连着好几下,才稍微平复了些。
转过身,先前见过的厨师站在面前,叫她,“二小姐。”
终于忍不住崩溃,许岁倾紧咬着唇,眸中氤氲的厚重雾气化成泪水,从眼尾大颗大颗地滑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