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她抬起头把眼泪憋回去,咽了咽嗓子问,“你……”
  才说了一个字,就被陆禹打断,“岁岁,我家里出了点事,今天就要赶回港城。”
  许岁倾还没反应过来,听见他问,“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第39章
  话里夹杂着嘶嘶的电流声,在许岁倾耳边被不断放大。
  听觉接收的内容,还停留在陆禹那句,“家里出了点事。”
  眼前忽然就浮现出,陆禹妈妈看着她慈爱温柔的笑。
  彼时许岁倾还在圣嘉勒女校读初三,那天许家办了隆重的生日宴,邀请了众多宾客,陆禹一家也在其列。
  但宴会的主角,却是同年同日出生的姐姐。
  她穿着粉色的蓬蓬纱裙,戴了同色系的粉色钻石项链,头上顶着皇冠,从阶梯上提着裙子走下来,活脱脱公主模样。
  而自己连一件像样的礼服都没有,还是那身女校校服,缩在角落羡慕又可怜地旁观。
  前几日听佣人说妈妈突然生病被送去了医院,生的什么病,去的是哪家医院,都没人告知。
  许家别墅一楼热热闹闹,全是来祝贺有女初长成的,个个喜笑颜开。
  许岁倾待得无聊,加上担心妈妈病情,犹豫着要不要等宴会结束,就去找爸爸问问能不能让自己探望。
  一个人蹲在别墅靠左的角落墙根,正在心里打着腹稿,该怎么开口才不会被骂。
  没曾想,头上突然泼下来一大盆水,带着刺鼻呛人的气味。
  她本能地紧闭着眼睛和嘴,等淋完蹭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抬头望过去,楼上却什么都没有。
  衣服被彻底打湿,贴在身上有点透,还明显地发臭。
  要回自己房间,必定经过一楼大厅,她这会儿肯定不敢。
  别墅在半山,视野开阔,幽蓝天空倏地绽放起璀璨的烟花。
  很漂亮。
  可同时,把许岁倾衬得更是可怜。
  结束以后,她默默背靠在原地,打算等宾客散场就赶紧溜进去。
  陆禹妈妈原本已经走到大门外,好像是忘了什么又折返回来的。
  结果刚好就碰上许岁倾,双手紧抱着胸发抖,湿淋淋往里跑的倒霉样子。
  接着二话没说,把身上的披肩取下来盖在她肩膀,又拿手帕给她擦脸。
  最后只嘱咐一句,“回去之后赶紧洗个澡,别感冒了。”
  许岁倾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左手垂在身侧,指甲死死地抠进掌心,指节泛白到了极致。
  记忆被痛苦裹挟,拉回到晚上她快速清理自己之后,走到书房门口想去找爸爸。
  房门虚掩着透出条缝隙,刚好能看见那个女人正在和他说话。
  尖利的嗓音咄咄逼人,像是一根根细针,直扎进许岁倾耳膜。
  “人都疯了还留着干嘛?明天!你要是再不把那两个东西送走,我走行了吧!”
  不知道是疯了还是送走,哪个字眼更让许岁倾震惊。
  反正她脑子像是突然被炸开,嗡嗡作响,浑身血液逆流在四肢凝固。
  害怕被发现,更害怕面对真相,许岁倾屏住呼吸,转身安静地离开。
  回到自己房间,越想越觉得胸闷,像是堆满石子,被堵得根本呼吸不上来。
  干脆随手拿了件外套,披上后一个人跑去了维港。
  她双手抱着腿在岸边蹲下,看人声鼎沸,看灯火璀璨。
  嘴唇颤动和这里告别,说出再见。
  陆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学着许岁倾的姿势蹲在她旁边。
  没说话,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从小受尽排挤,所以没有任何朋友,总是独来独往。
  只有陆禹的陪伴。
  许岁倾终于忍不住崩溃,在他面前大哭起来。
  边哭着还边发誓,说一定不会让她们好过。
  可惜啊,她哪来的本事和能力呢?
  ……
  陆禹没等到答案,抑制着加速的心跳,重复问道,“岁岁,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许岁倾猛地抽离,纠结过后慢慢回答,“对不……”
  后面还有一个字,陆禹却不给机会说完,苦笑着打断,“我知道了。”
  他叫她名字,声音很轻,“岁岁。”
  言语间透出的坚定,把更多的无可奈何掩藏,“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开心就好。”
  那个瞬间,许岁倾心底被汹涌浪潮蓄满,眼泪冲破眼眶倾泻而出落下。
  美术学院背后有颗百年大树,枝繁叶茂。
  天气逐渐转凉,树叶正随着吹过的初秋微风,颤抖着飘摇。
  泛黄的叶子落下来,闯入许岁倾朦胧的视线。
  像是一道道阴影,正随着时间变淡,到最后被刻意遗忘。
  妈妈从发疯被送走,到来都柏林之后慢慢好转。
  只是没想到都躲得这么远了,还是没有放过她们。
  可她能怎么办呢?
  得了失语症,连正常说话都成问题。
  无权无势,无依无靠,就只配任人欺凌,留一条性命残喘。
  陆禹站在机场,挂了电话之后,深深地从胸腔中呼出一口浊气来。
  隔着玻璃望向正在滑行的客机,那是他很快就要登上的返回港城的航班。
  好不容易得到消息,特意飞到都柏林来找许岁倾。
  大西洋彼岸相隔五年,曾经的女孩却早就变了。
  或许是经历造就,纵使未知全貌,他也能猜到许岁倾过得并不好。
  至少,在遇到那个男人之前。
  陆禹找人去查过,但毕竟能力有限,到现在也不清楚他是个什么身份。
  凭借着锐利的洞察,能看出男人身份必定很不一般。
  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凑巧,昨晚上离开酒吧之后,马上就来了一大群人说要检查。
  他不过是个调酒师,做事干干净净,不参与那些暗处的勾当,自然没有被牵连。
  但刚走出酒吧,就接到了港城那边的电话。
  电话里来人气势汹汹,不由分说就开始大声怒斥,“你要是不想让家里破产,就赶紧给老子滚回来!”
  威胁的话语噼里啪啦往外倒,气都喘不匀,显然是真的出了大事。
  陆禹猛地警醒起来,心中暗暗感慨,这男人何止身份不一般,手竟然都能伸到港城去。
  原本听许岁倾那样说,还以为她真的忘了仇恨。
  可到这一刻,陆禹看法被改变,突然不敢妄下定论。
  或许她只是在蛰伏,在隐忍,在寻找更加合适的机会。
  只是时机未到,没告诉自己罢了。
  许岁倾背靠着粗粝宽阔的树干,独自缓了好一阵,才回到了教室。
  讲台的投影还在播放古典绘画史,她脑子像是被糊住,里面白茫茫转不过来。
  握着笔的手紧了又紧,就这样捱到去食堂吃午饭。
  许岁倾麻木地端着盘子选菜付款,吃得味同嚼蜡。
  erin上午急匆匆跑回家,担心陆禹出事,说要找家里托关系去查查。
  现在也不知道,她那边是什么情况了。
  但从一开始就隐瞒,许岁倾没有任何立场去告诉erin。
  下午是专业课,学画油画,她落了笔又觉得不对,改了无数遍,到放学都没能完成。
  许岁倾背着书包往外走,给erin打了个电话。
  那边接起来就是哭,呜呜噎噎地,听着十分可怜。
  活泼开朗的女孩,此刻被乌云覆盖,断断续续地说,“岁岁,陆禹他……给我打电话了,他说……说今天就要回港城,以后再也不会来……”
  erin坐在家里自己卧室地板上,脚边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卫生巾团,不是擦泪就是擦鼻涕留下的。
  她又抽了张,吸了吸鼻子,重重地提一口气继续道,“他还跟我说对不起……我好难过啊。”
  许岁倾心开始抽抽地疼,随着听筒传来的哭声加剧。
  她看得出来,erin很喜欢陆禹。
  安慰的话堵在喉咙,好半天才艰难地开口,“会……过去……的。”
  去校门口附近买了套油画工具,打算拿回去把作业补上。
  再走到熟悉的路口,自己拉开车门,季斯晏却没有出现。
  许岁倾有些疑惑,但没问司机,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到了庄园,她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跑到客房,关上门就开始构思油画作业。
  没有画架,许岁倾干脆趴在地上,左手支着下巴,偏过头看向阳台窗户外面的夕阳。
  都柏林天气变化很快,总是阴雨绵绵,少有这样的景象。
  记忆和港城那时放学回家路上,走在半山斜坡,海平面一抹橙黄隐隐浮现。
  她没忍住,拿起手机揭开伤疤,在网页搜索栏输入了“港城许平昌”五个字。
  跳出来的页面很多,许岁倾指尖划到一张新闻图片点开。
  和自己同年同日的女孩,参加钢琴比赛拿了奖,和爸爸妈妈开心地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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