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这边许岁倾还没下课,老师在台上讲西方古典绘画史,她听得入神。
旁边erin始终低垂着脑袋,两只手捧着手机放在腿上,指尖触碰屏幕,发出打字时的滴滴声音。
过了好一阵头都没抬起来,还是保持同样的姿势。
至于老师讲了什么,根本就没在听。
动静其实很小,但许岁倾坐得近,加上这几年失语说不出话,所以听觉会比普通人要稍微灵敏一些。
她忍不住转过去看了眼,erin正盯着微信的聊天对话框里。
正中间上方两个字,陆禹。
而之所以打字的声音断断续续,是因为erin连一条都没发过去。
打了删,删了又继续打,如此循环往复。
许岁倾心里蓦地一沉,想起昨天在校门口,erin对着自己介绍,说陆禹是她男朋友。
吃饭的时候,对这人的欣赏和爱慕藏都藏不住。
好几次都想直接告诉erin,陆禹接近她别有用心。
可打好的腹稿还没到嘴边,就被那副天真向往的模样堵了回去。
实在是,不想让自己在这里唯一的好朋友伤心。
许岁倾默默地叹了口气,收回视线后继续专心地听课。
但脑子里始终萦绕着,陆禹对自己的质问。
下午的专业课练习油画,她勾完线,左手拿着调色板,右手用尼龙画笔沾了点浅蓝色的颜料抹匀。
正准备上色的时候,收到了erin发来的邀请。
【岁岁,你晚上有没有安排?要没有的话陪我去陆禹的酒吧坐会儿吧!】
许岁倾眉头蹙了下,脑子飞速旋转,思索着该如何拒绝。
最后干脆编了个理由,说自己头晕鼻塞,有感冒的先兆,怕传染出去。
除去昨天晚上提前告知过,这些天都是季斯晏亲自来接。
从校门口出来,许岁倾独自走了一小段路,往身后望了望才坐进显眼的劳斯莱斯幻影里。
司机启动车子汇入车流,季斯晏便问,“晚上想吃点什么?”
刚坐上车几秒,他明显地察觉,许岁倾状态依然不对。
往常哪怕不笑,但表情依然是放松的。
可这回很沉默,只是双手握在一起,不敢和自己对视。
所以当看见许岁倾摇头,季斯晏故意装作不懂,主动提议,“去吃你喜欢的甜点,怎么样?”
扣着的手指蜷了蜷,内心被不安侵袭。
终于开了口,言语间都是拒绝,“我没……胃口……”
季斯晏黯然地勾了勾唇角,没有半分责备,只是温柔地说,“那就先回去。”
到了庄园,许岁倾换好鞋就要往楼上走。
手腕被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道圈住,又被迫停下脚步。
季斯晏站在关上的门后,凝视着有些发白的脸。
缝隙中转进来的月色洒在两人身上,披上淡淡的朦胧光影。
女孩唇紧抿着,低头不语。
他抬起手背摸了摸光洁的额头,问道,“不舒服吗?”
许岁倾摇了摇头否认。
转身要走,腕间的大手却没松开,声音压低,“为什么不喜欢说话了?”
季斯晏音色淡然,却透着股极具压迫感的气势,不容置喙。
许岁倾乍然警醒,虽说他现在态度温和,但毕竟身份摆在那儿,自己这些举动似乎过于任性。
可脑子里乱作一团,理不清楚,只想困在小小的蜗牛壳里。
最好的理由,就是装病。
她眨了眨眼睛,声音都在颤抖着发虚,“有点……头晕……”
同时间,有电话打进来,斜背在肩上的书包开始振动。
许岁倾找到机会,借着接电话的理由,挣脱了季斯晏的手。
转身打开书包,看着来电显示皱了皱眉。
干脆摁下关机,假装电话被主动挂断,又放了回去。
最后回头冲着季斯晏弯了弯唇,指着客房的方向比了个手语。
这是想要睡觉的意思。
templebar里,铺满整座城市的夜幕将蛰伏的喧闹引入。
这会儿时间不算晚,所以人并不多。
但erin早就盼着,纠结到下午才鼓起勇气,给陆禹编辑好信息发过去。
想约吃饭,他说没时间,晚上会在酒吧,可以过去坐坐。
一放学就迫不及待,又怕陆禹觉得自己太着急,还特意在附近咖啡店消磨时间等了等。
这会儿终于见到人,erin按耐不住地兴奋,走到吧台前正对着他的位置坐下。
陆禹盯着未能接通的电话,目光暗淡阴沉。
察觉眼前被阴影覆盖,才回过神望向来人。
他随意调了杯mojito递过去,看见erin两手支着下巴,甜甜地笑着问,“你是不是还没给岁岁打电话呀?”
男人拧了拧眉,很快掩饰后应了声,“嗯?”
erin真以为他忘了,得意地提醒,“我今天上课帮你问了,她好像没什么兴趣呢。”
陆禹晃了晃手中调酒的杯子,随口说道,“没事。”
酒吧人渐渐多了起来,erin不便打扰,依依不舍地提前离开。
打发走了她,陆禹又一次拨出同样的号码。
已经关机。
许岁倾侧身躺在床上,身体蜷缩,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盖住,遮挡得严严实实。
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遇到难过伤心的事情,就试图用睡觉解决。
仿佛躲进脆弱的壳子,就能彻底隔绝。
季斯晏看着她离开,等人关上门,才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吩咐。
过了一会儿提着送来的东西上楼,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没人应,就直接推门进去。
季斯晏把餐盒放到床头柜,语气略有些强硬,“起来吃点东西。”
他知道,许岁倾还没睡。
果然就看见床上那一小团挪了挪,慢悠悠地爬起来,看向自己。
打开盖子,清粥的香气扑鼻而来。
许岁倾原本打算自己接过来吃,他却不肯。
季斯晏左手端着餐盒,右手拿勺子搅动散热。
搅了十几秒后,舀了一勺喂到淡粉的唇边。
可能真是饿了,加上总感觉他藏着愠怒,许岁倾乖乖地张开嘴,把粥喝了下去。
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就要见底。
季斯晏喂得差不多,放下餐盒拿起纸巾给她擦嘴。
等弄完,又语重心长地教育,“不管遇到什么事,任何时候,都不要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许岁倾愣了下,想要点头,迟疑后还是选择说话,“好。”
吃完是真的有些犯困,季斯晏守着她去浴室刷牙,躺回到床上,直到熟睡。
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夜里十一点。
他还是今天那身衣服,先给唐闻安打了个电话,才出的门。
那边先到,站在templebar门口,迟迟不敢进去。
因为实在是想不通,季斯晏竟然会把自己约到这儿来。
要说想喝酒,他那庄园旁边小楼,地下室里全是名贵藏品。
总共的价值,怕是这一条街加起来都不止。
唐闻安还在疑惑,幻影停到路边,季斯晏推开门下车,迈着修长的双腿快步往里。
他只得跟上,坐到吧台中间位置,听见男人对着英俊的调酒师说,“一杯pistachiomustachio,谢谢。”
第38章
听见季斯晏镇定自若地说出鸡尾酒的名字,唐闻安像是见了鬼,眼里顷刻间布满惊诧。
这pistachiomustachio,出了名小女生喜欢的口味。
大晚上的被喊出来,虽说自己确实也没睡,但被打乱计划,心里总憋着股闷气。
更离谱的是,季斯晏竟然会放着庄园那些名贵藏品不要,深夜跑templebar来,就为了喝这个甜腻腻的东西?
他皱着眉头撇嘴,脱口而出询问,“你是不是约错人了,那许……”
后面两个字都还没说全,察觉季斯晏脸色暗了暗,唐闻安立刻闭上了嘴。
回想起初次见面,女孩身体侧着蜷缩在床上,某个角度看过去,实在没办法不和记忆里另一张脸重叠。
原本以为,季斯晏已经彻底脱离了过去的影子。
但这个许岁倾的出现,似乎又在映证着并不是那么回事。
唐闻安自认为对他足够了解,唯独除了……
想着想着,便开始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人都死了,找个有几分相似的当做追忆,似乎也合情合理。
愣怔间,听见季斯晏声音随之变得低沉,“再给他来个尼格罗尼。”
唐闻安想也没想,一口拒绝,“别。”
说着又看向对面穿着制服的调酒师,客客气气地纠正,“我酒量差,来杯金汤力就行。”
季斯晏从鼻腔溢出一声冷哼,左手手肘斜斜地搭在吧台,视线自然而然垂落到了调酒师的手上。
骨节分明,劲瘦而有力,正晃动着调酒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