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言语间,有些犹豫地问,“季先生,要不要就这么算了?毕竟港城那边……”
还没说完,就感觉头顶扫过冷沉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程牧暗自懊悔,怎么就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压下冲动,赶紧解释,“是我失言,规矩就是规矩。”
等到嗯的一声,才抬脚往后退了步,准备转身离开办公室。
季斯晏坐回到椅子上,把雪茄摁灭。
灰烬落在瓷白的烟灰缸里,雾气缭绕着上升。
再开口,已然恢复一惯的淡漠矜贵。
“对了,学校的事,问得怎么样?”
程牧顿了顿,如实回答,“许小姐刚大二,学的是绘画专业,从戈尔韦那边转学过来的。至于为什么她不能说话,还可以正常入学,校方说,面试的时候觉得她很有天赋,加上各科成绩都好,所以破例特招进去的。”
季斯晏听着,眉心微不可察地拧了下。
想起工整的字迹,似乎也变得合情合理。
他没说话,只继续听着,“半年前许小姐母亲去世,她一个人住在学校宿舍,档案上也没有父亲和其他家人的信息。至于在戈尔韦的经历,很奇怪,我没能查到任何消息,可能需要去一趟才……”
季斯晏抬手打断,声音没什么情绪,“暂时不用。”
程牧思忖着,没再继续打扰,从办公室里退了出去。
傍晚回了庄园,餐桌上已经摆放整齐。
季斯晏洗了手,坐到位置上。
余光瞥见厨房那道小小的身影,看似随意地吩咐了句,“让她也过来坐下吧。”
云姨走到门口,对着里面的人说,“岁岁,先生让你一起吃饭呢。”
这声称呼,倒让季斯晏略有些诧异。
云姨拉着她出来,边走边解释,“这是许小姐的小名,我觉得挺顺口的,叫着也亲切。”
男人嗯了一声,眸底映入素淡的脸庞。
圆形的餐桌,许岁倾自己拿着碗筷,默默地隔开两把椅子的距离。
但她不知道,这样的角度其实更方便被观察。
哪怕看起来,视线没有半分交汇。
云姨自觉地退到外面,餐厅里就剩下两人。
许岁倾慢吞吞地,拿起筷子夹了根青菜,放进碗里。
或许是紧张,吞咽的时候没注意,差点哽住。
她不敢发出动静,小脸憋得通红,像颗熟透的苹果。
原本拿着筷子的手,也垂到了身侧,拳头攥得紧紧的。
季斯晏唇角勾起暗笑,不动声色地端起桌上的水杯,递了过去。
“没碰过,先喝点。”
这下,许岁倾更是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她抿着唇,伸手接过。
手背上那处红痕,似乎也消散了些。
一顿晚餐,在无声的静谧中悄然结束。
庄园外,乌云浮上黑夜,开始落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过后,许岁倾被季斯晏叫到了书房。
依旧是桌前,同样的位置。
面前的男人坐着,视线正对上还布有印记的手背。
雾蒙蒙的夜色里,声音也多了分不被察觉的关心,“这是怎么弄的?”
许岁倾下意识地,想把右手藏到身后。
但还要写字,没办法,只能拿起笔。
【跟云姨学煲汤,不小心烫到了。】
季斯晏鼻间溢出声轻笑,倏然反问,“你不是说,会做饭吗?”
又圆又亮的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
许岁倾意识到不对,低下头,有种被戳穿谎言的羞愧。
空气里,渐渐弥漫出无法言说的气氛。
她抿着唇,犹豫了阵,继续提笔写字。
【对不起季先生,我不该骗您,其实我不会做饭,但是弹钢琴,整理房间这些,我都会的。】
男人拿过纸张,又问,“那画画呢?”
许岁倾抬起眼睛,迟疑着,点了点头。
愣怔间,听见醇厚的嗓音,“我可以让你继续留在这里,但明天开始,你要回去上学。”
“还有,以后对我,不需要用到敬语。”
眼前人讷讷地点头,做出昨晚同样的手势。
【谢谢。】
第二天,两人一同用完早餐,许岁倾便坐上安排送她的车子。
到达都柏林大学,慢慢地往校门口走去。
确认车子离开,才从里面出来,进了旁边的小路。
她不知道,自己所有的动作,都被不远处另一辆车里的男人,尽收眼底。
第8章
少女纤瘦的身影,跟随着加速的脚步,消失在视线范围里。
程牧眉头紧皱,思索着要不要如实汇报。
早晨,都出发去奥康奈尔大街的办公室了,中途却接到季斯晏的命令。
要他跟着庄园的车子,送许岁倾去都柏林大学。
是什么意思,程牧心里有数。
看着人下车,往学校大门进去,心里开始默念。
但事与愿违,不想见到的画面还是出现了。
旁边小路过道狭窄,车子开不进去。
要是自己下车,贸然跟过去,又怕被其他人发现。
犹豫一阵,程牧不敢隐瞒,给季斯晏打了个电话去。
“季先生,许小姐走进学校没几分钟,又出来了,现在应该还在附近,要不要……”
“要不要继续跟着?”
那边语气淡然,听不出任何情绪,“先回来吧。”
程牧摸不准什么意思,只能应下,“是。”
这边许岁倾进了小路,穿过蜿蜒的巷子,在一家咖啡店外驻足站立。
店面位置,其实并不起眼。
但风格复古,装修别致。
淡淡的咖啡香味穿过玻璃门的缝隙,钻入许岁倾鼻间。
确认没人跟着,她才抬起脚,推门走了进去。
老板moran是个地地道道的爱尔兰人,三十出头的年纪,金发碧眼,鼻梁高挺。
看到许久未见的女孩,不由得惊呼,“xu,you'areback!”
许岁倾回了个微笑,按照以往,坐到角落里最靠窗的位置。
moran端着亲手做的的馥芮白,放到她的面前。
另一只手,又把绘画本和彩铅递上。
许岁倾接过,用手语比了个“谢谢”。
玻璃窗外,正对着幽深静谧的利菲河。
难得的好天气,划破云层的阳光在水面上洒落出璀璨的钻石,熠熠生辉。
一整天,许岁倾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拿着笔在图纸上写写画画。
不知不觉,时间就晃到了下午五点。
算着差不多该下课,她把画好的本子给了moran,摇手再见。
再穿过小巷,走回到靠近校门口的路边。
过了十多分钟,便等来了接她回庄园的车子。
季斯晏没在,偌大的客厅只有云姨一个人。
瞧见许岁倾,布着些许皱纹的脸瞬间绽开笑容。
云姨上前拉着她的手,关切询问,“怎么样?上学累不累?”
许岁倾心里一暖,微笑着摇了摇头。
吃完饭,季斯晏还没有回来。
她回了客房洗澡,换上舒适的白色睡裙,光脚踩着地板,走到拱形阳台的窗边。
少女晃动两条纤细的手臂,掌心支着下巴,凝视外面雾蒙蒙的夜景。
渐渐地,又开始落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许岁倾听着雨声,踮起脚默默地等待。
眼皮撑不住,昏昏欲睡时,终于听见轮胎摩擦湿滑地面的声音。
男人一身黑色西装,雨夜笼罩下,气质更显得冷肃矜贵。
头顶是手下撑着的黑伞,迈着修长的双腿,从车里缓缓走出。
鬼使神差地,视线就往着那道期盼的目光扫去。
这一次,许岁倾没有躲开。
反倒是扬起唇角,向他招手,回了个天真烂漫的笑。
像是耀眼的烟火,顷刻间绽放在男人深邃的眼眸里。
某种念头窜过,让季斯晏喉结上下滚动,手臂青筋脉络,隐隐突显。
他强压住腰下升起那股燥欲,漠然地收回视线。
是夜,许岁倾睡得很甜。
第二天,照常被司机开车送到学校。
等到确认离开,又折返着走出了校门。
熟悉的小路,依然是咖啡店里,昨天同样的位置。
一杯馥芮白,拿起绘画本子和笔,待到下课的时间。
再回到庄园,却没能见到季斯晏的身影。
临睡前,许岁倾趴在窗边,听了好久好久的雨声。
直到夜色彻底冷沉,她撑不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才难掩落寞地,躺到床上休息。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停在了庄园外。
后座的男人闭着眼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俊朗的眉眼间,是掩藏不住的倦怠感,带着明显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