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他曾经在警校的课上听过的所有酷刑都在他身体上承受了一遍。
  对沈宗野来说,这些刑罚都远胜过给他注射毒品。
  董自新一直没有给他注射过毒,沈宗野能想到董自新有心留他,现在必须要拎清他的身份。
  只要这一点存在,只要他熬过来,他就可以活下去。
  这天,他们打开门,拖进来一个奄奄一息的青年。
  青年垂着头,浑身浓重的血腥,被男人捏起下巴时,沈宗野看见,是郑云深。
  是通话时暴露了的郑云深,为了不被他们逼问出战友,郑云深抢过枪朝自己开了一枪。
  他的生命要走到了尽头,可缉毒远远没到尽头。
  他看着沈宗野,沈宗野看着他。
  他们不约而同升起各自的厌恶。
  沈宗野目光很兴奋:“这么恨我……这是条子?”
  男人丢给他一把刀:“是,捅死他。”
  郑云深撑着最后一口气,是被注射了肾上腺素拖进来的,他早就已经不行了。
  但是那把刀和他都被丢到沈宗野面前时,他还是抢先夺过了刀,狠狠刺进沈宗野腿上。
  沈宗野痛得惊叫,他的声音低哑痛苦,早被铁钉不断划破,无法愈合的声带与喉腔痛到说不出话。
  沈宗野根本没有力量和郑云深搏斗。
  但在此刻,为了把戏演足,他拼了命地去和郑云深抢那把刀,身上千疮百孔,热烫的血无声涌动。
  郑云深终于出师了,他说:“你才是警察,我不是!”
  抢夺的刀子割破他们的手掌,最后郑云深扑倒在沈宗野身上狠狠咬到沈宗野的耳朵,在沈宗野的肩头咽了气。
  刀落了。
  热血流下了。
  郑云深牺牲在他24岁的时候。
  牺牲在沈宗野的肩膀上。
  可是沈宗野必须推开他,恶狠狠地用最后的力气踹他,捂着流血的耳朵。
  他的眼里只能有阴鸷的恨,不能流泪。
  他眼底的猩红滚烫都只能是因为耳朵的伤。
  郑云深的死让董自新暂时没有再用更残忍的酷刑折磨沈宗野。
  沈宗野每天只是被被铁链抽打。
  他的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他脖子上的平安符被男人发现,男人冷冷来拽,还以为是个值钱的东西,一看是块木头嫌弃地丢开了。可穿着平安符的黑色皮绳还是在日复一日的折磨里变成单薄的细线,快要断裂。
  沈宗野用发抖的手指将黑色皮绳取下来,系成结。
  他的左手只剩下完整的中指和食指,做这样的动作太慢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皮绳再戴回脖子上,将平安符妥帖地藏进衬衫里。
  身体好疼。
  那些碎玻璃好像扎进了肌肉里头,他保持什么姿势都会痛。
  夜晚来了。
  狭小的铁窗外能看到月亮。
  一轮弯月映在窗户外头。
  沈宗野想起梁然问他为什么她的微信备注是月亮,想起她当时眼里明媚的光。
  她现在应该休息了吧。
  今天是周几啊?是周二,他大脑细细地数着他来这里后看过的一个个昼夜,他都记在了脑子里。
  肋骨很疼。
  膝盖也疼。
  沈宗野趴在地上,他会用血画了一轮弯月。没办法,白天流的血太多了,地面上的总是干净不了。
  他沾到血迹,颤抖的手指画下一轮弯月,弧线漂亮,像这轮月的主人。
  他抿起薄唇一笑,然后又小心擦掉,毁灭他思念梁然的痕迹。
  他躺在冷冰冰的地上,可以看到窗外那轮月,就够了。
  ……
  第二十天。
  第二十五天。
  折磨还在持续,只是刑法有些变少了,但是没有人会管沈宗野的死活。不知道是食道还是腹腔出血,他每天都会吐出鲜血,他身体里的铁钉和玻璃碎渣每时每刻都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沈宗野找到了很好的办法,想着梁然。
  他去想他们在宁城初遇的样子。
  他去想梁然第一次主动吻他的样子。
  去想他们在南城第一次做。爱的时候。
  只要想着梁然,这些疼和痛都会减轻。
  今天应该是梁然来例假的日子。
  沈宗野算着,如果她那天吃了避孕药的话例假是不是会提前呢,她肚子会不会疼?
  他忽然很自责,那天不应该不做措施,那天他太疯狂了,一丝自控也无,给到了极致,梁然的身体会不会不舒服?
  如果这周是她的例假,她应该很希望他留在南城,她夜晚睡觉时侧过身就能抱到他。
  沈宗野紧紧按着断开的肋骨处。
  他要撑下去。
  他必须活着回到梁然身边。
  第三十天。
  第四十天。
  第五十天。
  沈宗野觉得他的身体已经熬不过意志时,这一天,徐川终于出现在他面前。
  沈宗野蜷在地上,身体的疼让他没有力气,可也仿佛已经与疼痛共生。
  他艰难地抬头看着徐川,流下眼泪。
  徐川蹲到他跟前:“你招了比什么都好。”
  “我要招什么?”沈宗野说,“徐叔,我后悔跟你过来了,如果我在这儿交代了,你能不能把我弄回国内啊?我老家是南城的,住在临县黄茶镇,你随便把我的骨灰丢在哪都行,我想埋在我老家。”
  徐川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开。
  沈宗野不知道他能不能赌赢。
  董自新用人标准很忌讳手底下的人吸毒,不会容许任何一个手下沾上毒瘾坏他的事。
  他们至今都没用毒品逼供他,只是使用抑制中枢神经的吐真剂引诱他的真心话,可见董自新给了他一条生路。
  沈宗野知道董自新没想放弃国内天使糖巨大的市场,但是他之前手段太狠了,杀光了全部货主,他现在需要真心替他卖命的人,可名声已经臭了。
  沈宗野赌的是这个机会。
  第五十六天。
  房门打开,进来的男人依旧带着那两名手下,但他们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对沈宗野施以暴刑,他们一左一右拽起他,将他拖行出这间血腥弥漫的屋子。
  沈宗野被丢到一间手术室。
  路上从屋子到医院只用了几分钟,他坐在摆渡车上一会儿就到了。可见这里设施完善,是董自新的王国。
  即便是在最疼痛的时刻,沈宗野也必须要保持一个缉毒警察坚固的警戒,留心四周的一切。
  他照了ct,身体里能恢复的伤口都被医生清理,能简单取出来的玻璃和铁钉都被手术取出,但这里无法提供更精密的手术,他体内很多的玻璃碎屑还是无法取出,已经形成了肉芽肿,一呼一吸间都刺激成疼痛伴随他。
  沈宗野在病房里躺了三天。
  即便做完了手术,严重的折磨还是没有让他身体那么快恢复,他只能躺在病床上,但这个结果对他而言已经很好很好。
  房间四角都是监控,灯永远亮着,不会熄灭。
  这一天,沈宗野在这里竟等来了董自新。
  董自新只是站在病房门口,手上盘转着一串菩提子,面无表情盯着沈宗野。
  沈宗野艰难地撑坐起来,牵动手术伤口,疼痛让他眉心紧皱。
  “董叔。”沈宗野双唇嗫嚅,说不出话来,流下了眼泪。
  他的眼神既害怕,像个犯错的小辈,又很是委屈,不敢埋怨地垂下头。
  他把这份伪装演得无懈可击。
  紧紧攥着拳不再看董自新。
  董自新发出一道阴冷的笑声。
  沈宗野终于才抬头:“谢谢叔留我活着……”
  董自新面无表情盘转着菩提珠串。
  沈宗野说:“董叔,如果我真的是警察的话,那天我就会第一时间发现你们扔下的那辆车上有炸弹,我就不会开车去掩护你了,而是把车留在原地等爆破的警察吧。”
  “董叔,希望你能相信我。”
  董自新还是不说话,只高深莫测地睨着沈宗野。
  沈宗野说:“我的手表,手机,钢笔能不能还给我?”
  “不用手机,就要钢笔就行。”他解释,“董叔,那是我想送给你孩子的。”
  董自新手上转动的菩提猛一停下,眯起阴森的眼眸。
  “对不起,之前在万哥那里打听了叔的家人,他说您有孩子。”沈宗野黯淡地做着解释,“我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应该在上学吧?我带了一支银白色的钢笔,是很贵的限量款,本来这趟是想献给徐叔的,我不知道您还活着。”
  那支钢笔和沈宗野身上的手机等物品,在他进来时都被搜走。
  董自新脸色阴森恐怖:“管好你的嘴。”
  沈宗野慌忙地道歉,董自新消失在病房。
  沈宗野不知道这只钢笔会不会回到陈沥周手上。
  他到这里之后完全没有机会打听陈沥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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