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既然董自新要跑,那他得带上他的老母亲和儿子吧。老万之前说董自新是个大孝子,对儿子极其保护,对母亲又非常尊重,说不定董自新早就安排了亲人先撤离。
  沈宗野的大脑里在飞速运转着近期这些信息,直到他想起了陈沥周来。
  他们一直没有查到陈沥周有任何除了工作以外的异常,包括三个月前沈宗野让谢天明找人进入陈沥周的公司上班,那个隐伏的男生也没有查出来陈沥周的问题。
  沈宗野快速回想着谢天明之前提过的陈沥周近期的状态。
  陈沥周好像心情很不好,他们派过去的那个男生在下班时看到陈沥周坐在车里,眼眶红肿,像是因为伤心痛苦在难过。还有上个星期,陈沥周出国了,听说是去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似乎应该是在最近,沈宗野听那个男生说过陈沥周的奶奶是个佛教徒,吃素念佛,这事是从陈沥周助理那里传出来的。
  沈宗野把这些信息在大脑里画出案件导图,这些信息竟然皆可以拉线串联到一起,董自新和陈沥周的共同点竟然皆可以指向这个信佛的老太太身上。
  沈宗野倏然睁开眼睛,之前王局传给他的陈沥周的信息很简单,也许不是因为陈沥周的家庭成员已死亡,而是他掩藏了身份,甚至是改名换姓过。
  ——陈沥周也许就是董自新的儿子。
  想到了是个可能,沈宗野将被董自新赶去云南那次的原因对上了,更加确信了这个推测。
  王局说过,陈沥周以“一个卧底”的口吻劝过梁然离开,他在为他妈妈查证据报仇。
  可董自新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毒枭,难道董自新做的一切都是背着陈沥周的,陈沥周什么都不知道?
  那至今都没有查出幕后之手的轻松二号又是谁做的?
  这一天已经是凌晨了,沈宗野才终于被他们带到了一处乡下的民房。
  房子非常简单,在很偏远的山下,院子里停着三台车,屋檐下搭了几张行军床,守夜的人睡在上面。
  董自新已经睡下了,沈宗野没有见到他,董自新身边的另一名心腹贺勇在这里,冷冷扫了眼沈宗野,让他去休息。
  沈宗野的房间很狭小,床也是简单的行军床,没有被子。
  六月初的宁城夜晚还是很冷,尤其这还是在山里,沈宗野和衣闭上眼睛,根本没有睡意。
  直到凌晨四点时他被叫起来。
  董自新坐在堂屋的饭桌上吃早饭,沈宗野走过去。
  “董叔,谢谢您没放弃我。”
  董自新扫了眼沈宗野,继续吃着盘子里的饺子:“怎么发现的?”
  “我说那里的水泥厂水泥太多了,快下雨了都不知道遮挡,程哥一听猛地就往楼下跑,他带上了我。”
  董自新哂笑:“你们俩还算聪明。”
  “董叔,我不明白。”
  董自新淡淡说:“现在不需要明白,我要坐船去济州,你现在的任务是送我出境。”
  沈宗野点头。
  算着时间,他们的人该到了。
  这里的人加上沈宗野有八个。
  看来董自新这是临时撤离,或者身边带不了更多人手?
  大家全都吃好饭,各自上了车,沈宗野坐在最后一台车上,董自新坐在中间那台车。
  天际的朝阳升起,车子往山上开,这段路在山腰,没有太多修凿的痕迹,路面都是黄泥地,行驶很陡。
  汽车已经驶出很远了,沈宗野按捺着紧绷的心弦,直到一声机车的轰隆声传来,司机一个急刹,窗外骑车的那人猛地喊“有警察”。
  董自新的车也倏然停了,中年男人并没有下车,一双阴鸷杀气的眼睛死盯沈宗野。
  车里那名手下立马将枪上膛,对准沈宗野:“下车!”
  “不是我!”
  沈宗野被挟持着下了车,他惊慌失措,脸上全是小人的惊恐,慌忙向董自新解释:“董叔,我想起来了,是程哥!程哥说我和他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把他的手表给了我!”
  沈宗野慌忙摘下他手上随便戴的一块表,这当然是他的幌子,他们现在不会有设备能查到表里有没有追踪器。
  “这个表是他给我的,是他给的!”
  董自新坐在车厢里,只露出一张冷冰冰的脸。
  骑车盯梢的那个人把无人机画面给董自新看,树木茂密的丛林遮掩着蜿蜒山路,但还是能看到警车一辆辆驶来,而跑在最前面的是一辆机车,离警车大约有三四公里,后坐坐的人正是程启天。
  谢天明也算和沈宗野默契,知道沈宗野临别前指的是让程启天来当这个垫背。查**仓库这么重要的事情,沈宗野怎么会交给程启天。
  作为缉毒队伍里的精锐,沈宗野哪怕单打独斗也从来没有打过没准备的仗,他的心思极为缜密。
  但是幸好他拥有谢天明这个懂他的队友。
  谢天明同步着王局那边给出的坐标,找了理由让李浩护送程启天赶来这里。
  可现在即便是董自新看到了程启天,也不再相信沈宗野。
  沈宗野朝董自新跪下:“董叔,我绝对不会背叛您,快跑啊!快护送董叔走,快走!”沈宗野以他的立场慌张地上演着忠诚。
  可董自新是个毒贩,即便沈宗野的嫌疑降低到哪怕百分之一,危急关头,董自新也不会拖泥带水留后患。
  他使了一个眼神,汽车继续往前开走。
  而持枪对准沈宗野的那个人直接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射出的同时,沈宗野侧避躲开,常年极限训练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在避这一击,但子弹还是打中了他肩膀。
  他滚到车后,开枪的人又射出无差别的一击。
  子弹穿进皮肉的痛让沈宗野几乎说不出话,他紧咬牙关:“快去保护董叔,我的命我自己给董叔!”
  头顶的直升飞机终于来临了,盘旋着寻找降落点。
  持枪的那人在犹豫,沈宗野竟然不顾生死,按着伤口从车后摇摇晃晃站起来:“你快走,去保护董叔,我能拦一会儿是一会儿!”
  那人见沈宗野肩膀上、手上全是血,紧咬牙关,痛到薄唇都在打颤。他也是训练有素的人,不再纠结沈宗野,坐上盯梢人的机车大喊“走”。
  沈宗野开上他们扔下的这台越野车,慢慢吞吞跟在他们后面,作势要拦截。
  警察全部赶到,沈宗野装腔作势打着车轮拦他们,直到他突然在肩井处巨大的疼痛里想到一件事。
  为什么他们毫不犹豫丢下这辆车了?
  按犯罪者惯常的逃亡手段,这台车完全可以由一人来断后,他们为什么把断后的机会给他?在他们眼里,他本来就是个要死的人。
  除非是,有炸。弹!
  沈宗野只能想到这里。
  持枪的特警快步冲过来将他围住,打头的应该是宁城禁毒局的。
  沈宗野朝他一吼:“车上有炸。弹,快撤!”
  距离董自新撤走已经有接近四十秒了。
  不知道倒计时还有多少秒,这短暂的时间连拆弹组都来不及赶上前。
  沈宗野直接将车掉头,去追董自新。
  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但是他要尽力把车距拉得近一点,再近一点。
  至少山中盘旋的冲击波会阻碍董自新的车轮几秒,哪怕是一秒也值得。
  心里默数着倒计时,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生命的倒计时。
  这个时刻,沈宗野想起了他的生日。
  他下个月就要过25岁的生日了。
  梁然上次想帮他过的不是他自己25岁的生日。
  她给他买了一块很名贵的手表,在她公寓里,他去抱葡萄时看到了。
  他觉得他没有身份去戴那块表。
  如果他还能活着,他会在他真正的25岁的生日那天,再看见梁然吗?
  倒计时将要结束,沈宗野毫不犹豫冲向山崖。
  他破开车门纵身一跃,抓住灌木,腿脚也被灌木刺穿。
  那名宁城禁毒局的缉毒警察猜出他是卧底警员,也毫不犹豫冲来救他。
  直到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响,沈宗野和营救他的警察几乎是被强烈的冲击波弹到了路面上。
  修长高大的身躯沉沉一摔,又狠狠弹出,鲜血一地,全都是从沈宗野肩井处,腿上那些被灌木刺穿的窟喽里喷洒出的。
  世界像是静止在这一刻。
  沈宗野感觉不到痛,感觉不到眼角余光里的火光冲天。
  他艰难地抬起手臂,转动右手手腕上那串沉香。
  那颗翡翠还是玻璃一样干净的蓝色,两条平行的裂又被摔出一条u型的裂痕,将两条不相交的裂连接在了一起。
  还好,它至少没有被他糟蹋到破碎。
  ……
  这场抓捕因为沈宗野拼尽全力将车开远,让巨大的冲击波和回旋在山中的气流震碎了山石,阻碍了董自新的车队前行,砸中董自新一行人前车,致使董自新的车摔下山崖,两台车当场爆炸,现场抓捕到三名受伤严重的手下,事后12小时内搜出四具烧焦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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