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贺灿阳还是两年前的贺灿阳。
  但陆星乘——
  可就不是过去的陆星乘了。
  陆星乘上下打量他一眼,信手一挥:“上。”
  随着他一声令下,两名粗壮大汉跻身上前。
  贺灿阳紧张的往后退,跟来的郡王府小厮同样是警惕的挡在他面前。
  上上上!上什么上!
  一个伤患和几个小厮,哪里敌的过精悍的坦瑟侍卫,这两人都是阿九友情赞助。
  贺灿阳被两人强硬压制住,动弹不得:“你要干什么?陆星乘!多少年前的小事了,还斤斤计较?
  “就算以前我把偷画的事情赖在你身上——”
  “就算我调换了你的课业——”
  “就算我弄瘸了你的马——”
  陆星乘在他嘶声力竭的呐喊中一步步上前。
  “那又怎么样,说出去谁会信你?!你自己干砸的事情比这多了去了!又不是我一个人讨厌你!”
  陆星乘抬手捂住他的嘴,掐住他的下颌往上一抬,贺灿阳能明显感觉到一颗滚圆的东西顺溜溜滚进嘴里,直接就被捂着咽了下去。
  他惊恐的睁大眼睛,自己不会被投毒了吧?
  “我警告你,你就是个野种,最多在滁州耍耍威风,这里可是京都,爹娘都护着我!如果你敢对我怎么样!我阿父不会放过你的!!!!”
  往日贺灿阳在陆星乘面前都是趾高气扬,何曾这么狼狈过,他最后一句话几乎喊到破嗓,警惕中带着惊恐。
  陆星乘直接蹲了下来。
  他低头卷起贺灿阳的裤腿,细致检查他的伤势,然后取药膏厚敷伤处,再给他缠上正形的木板与外层白布。
  贺灿阳:“……”
  他大喘一口气:“你有病吧,谁要你给我上药了?!”
  陆星乘看着他张牙舞爪,又抖擞起来的模样,莫名觉得有一丝丝丢脸。
  原来自己以前是这么模样。
  他心平气和道:“今天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干活。”
  贺灿阳呛声道:“你以为给的是仙药,今天吃,明天就好了?!还干活,干什么活,你才该干活,我看你就是马夫的儿子!干活的命!”
  他知道怎么戳陆星乘的痛处,果然陆星乘的眼里飞快闪过一丝痛色。
  换以前,陆星乘听到这话,拳头都该挥过来了。
  当然,结局只会是阿父阿母将他护在身后,怒斥对方不尊兄友。
  可这儿陆星乘只是平静的看他一眼:“你也大了,成熟点吧。精神挺好的,要用到对的地方,明天种地可不许偷懒。”
  贺灿阳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还有更见鬼的。
  第二日,天光才蒙蒙亮。
  贺灿阳坐在书桌前,仍懵懵的低头瞧着自己的腿,时不时碾着足尖扭一下脚踝,又或者自己上手按压一下。
  怎么就好了呢?
  府医说至少要卧床修养二十日,才一两天的功夫,怎么能好了呢?
  房里分三列书桌,坐满了人。
  陆星乘就坐在他身边,扭头和隔壁桌两个少年打招呼,隔壁两人在这里似乎极有地位,其他人对他们都很尊敬。
  陆星乘扭头回来道:“你也算运气好,才刚来,我们的新先生就到了,还能一起上课。”
  贺灿阳回过神来,极为振奋,两条腿都好全乎了,还上什么课!立刻回府!
  这等神药,如果能进供到皇外祖手里,他老人家一定很高兴!
  要是能送到军营,岂不是更厉害?!
  他才站起身,肩膀两边一左一右各自搭上来一只手,硬生生将他压了回去。
  陆星乘道:“新先生马上进来了,别闹。”
  他自己说完,忍不住回味了一下。
  居高临下的轻斥“别闹”,有种指点的意味,还蛮舒畅的。
  贺灿阳不屑道:“你进不去致知阁,也只能在这穷乡僻壤里听些狗灶玩意教——”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贺灿阳盯着进门的清癯身影,不敢置信:“东……东方先生?”
  致知阁乃是陆氏子弟的求学处,大儒遍地,而东方肴容貌昳丽,性情风趣,又精通典籍,授起课来深入浅出,极其受王孙贵女们欢迎。
  要不是他性情惫懒,丢下摊子出门游学,早已经是阁内的首席先生。
  贺灿阳反应过来,高呼:“东方先生救我!!!”
  “贼人将我困在这里,不让我走!”
  东方肴这会儿还困在起床气里,想想自己捏在楚辞手里的把柄,想想日后天不亮就得起,眼前一片黑暗无光。
  后面这句话倒是说出了他的心声。
  一失足成千古恨!
  可惜他刚哄着自己来上课,没心情还要哄学生。
  第188章
  贺灿阳来时带了十个侍卫,个个高大威猛,一把好手,但在沉默平凡的牧场长工们面前,却好似幼儿挑衅成年人,毫无还手之力。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孔武有力的大汉!
  形势比人强,贺灿阳不得不老实呆在最后一排。
  他人在这儿,心却不在,左扭右看的四处打量。
  本来只不过是随意瞥了旁侧一眼,略过一道人影,瞧着年纪比他们大上不少,这么老了也来上学堂?
  贺灿阳忽然扭头直看过去,甚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没看错吧?
  本来以为最离谱的事情就是在这儿碰见东方肴,好好的贵师不当,来教一群泥腿子。
  哪知道——
  “五舅公!你你你不是失踪了吗?怎么在这儿?!”
  陆与争闻言侧头看他,近乎麻木的瞳眸很是平静,没有惊讶,没有喜悦。
  他的眼睛没有光,疲惫又麻木。
  静的像一滩荒寂的死水。
  贺灿阳顿时噤声,恐惧、惊惶同时涌了上来。
  楚辞……她居然这么大的胆子,敢对五舅公下毒手?
  这可是陆氏亲王,有封地的城主!
  她不要命了?!
  在贺灿阳的印象里,五舅公永远都是傲气的、尖酸的、阴郁的。
  不管什么样的表情都不如现在面无表情来的恐怖!
  她究竟是怎么折磨五舅公,能让他变成这样形如枯槁,麻木如死尸般的模样?
  贺灿阳简直想都不敢想!
  如果楚辞能听到他的心声,只会说:少年,你想多了。
  她绝对没有使用任何违背大魏律法的手段。
  换做他贺灿阳,往日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快活日子,换成如今一周七日,六日都要上工,也会像这样眼里黯淡无光。
  疲惫,且要死不活。
  当然,陆与争是特殊情况。
  毕竟他的好妹妹陆天明重金捐赠了足足两柜子的京都绝版戏火图。
  绘彩!
  **!
  还有剧情!
  陆天明只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愿望。
  把这些当交学费,让兄长在牧场好好学习劳作与礼仪。
  身为她的知心好友,楚辞实在不忍心拒绝她的一腔兄妹友爱之情。
  和这两柜学费。
  太见外了。
  挚友的兄长,四舍五入就是她的兄长!
  对兄长她务必重点关照,让兄长大人学有所得!收获满满!
  所以牧场其他人的规矩仍然是错开排班,逢五休二。
  只有兄长大人陆与争独享上六休一的至尊待遇!
  这些内情贺灿阳尚不知道,也不懂牧场主的一番苦心。
  他不再闹腾,反而异常沉默,用警惕的眼光悄悄观察审视着这个极为危险的别院。
  贺灿阳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进的哪里是牧场别院。
  分明是龙潭虎穴!
  与此同时,有个人和他一样,也在暗中观察着牧场。
  观察牧场的飞禽走兽。
  观察牧场的一草一木。
  观察牧场所有人。
  这个人就是段青。
  大景国段氏贵子。
  段青不知道楚辞为何还扣押着他。
  但他明白大祖将自己留在此处的考量。
  自然是卧薪尝胆,从内部掌握消息。
  牧场别院宽广,人数从役众多,看似极其杂乱,实则被守的近乎铁桶一块,插个靠谱的人手进来极其困难。
  他一路攻坚克难,咬着牙在牧场众人中潜伏了近三个月,情报笔记缩成小字,写于布帛上,趁着没人察觉,偷偷递给段氏为数不多插的这里的钉子。
  牧场的地图、牲禽的神异、众人的秉性都被他一一写了下来。
  按理说,敌在明他在暗,本来应该心中有所把握。
  段青却越探越疑。
  他与族人传信制定的那些计划,里应外合行刺杀之事,夜里刺客刚与他接头,潜入别院便如水入大海,无影无踪。
  夜晚中的这座别院像一只躲在黑暗中吃人的怪物,悄然将他们连皮带骨都吞咽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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