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不知走到哪条街,忽闻一股浓烈且霸道的肉香袭来。
这个味道难以描述,它仿佛带着声音,叫醒肚子里的馋虫。
光是嗅闻,都已经让人禁不住去想象咬上满满一口咸香又鲜嫩的肉是什么感觉。
东方肴有些走不动路了。
又或者说,他的腿,已经情不自禁的向肉香传来的方向迈过去。
出乎他的意料,并不是什么酒楼食馆,而是一座大门敞开的屋宅。
方寸大的院内还种有一垄青青枝苗,只是眼生,看不出是什么枝种。
屋内,精神矍铄的老头正准备用食,顿住提筷的动作,皱眉抬眼,下意识去摸墙边的拐具防身:“你们是谁?!”
东方肴连忙安抚他:“老人家,我没有恶意,只是闻着香味进来的。”
他原本没有感觉到饥饿,可这股酱料与肉香结合在一起的味道仿佛将他在贼窝中忍饥挨饿的感觉勾出来了。
红光润亮的酱羊肉,光是看看,还没入口,都觉到已经鲜香到嘴里了。
东方肴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这是作甚,丢人现眼。
皇宫的年节御膳,食楼的美味佳肴,私馆厨娘的家传手艺,什么好吃的他在京都没吃过,作这等丢脸姿态。
可出口的话却成了:“我出二十两,你把这道菜让给我。”
老头盯着他,只觉自己遇到个脑子有毛病的富家公子。
东方肴一个眼色,小厮便将银子奉上。
老头收了银子,算了,有病就有病吧。
他眼见东方肴姿态优雅的细嚼慢咽,几下将一盘酱羊肉吃了个干净,连汤都没剩下,淋在饭上,一同入口。
东方肴放下筷,感觉腹中饱胀,心中沉实,被贼匪惊吓到的心神似乎在此刻才彻底沉定下来。
他大喝一声:“拿纸笔来!”
成家小厮被少爷交代过,自然有准备,当即在旁铺上纸笔。
东方肴提笔而作,文思泉涌,滔滔不绝,何等的酣畅淋漓!
一个字,爽!
他先提起来仔细品味一番,将写好诗的纸张往桌上一拍:“老人家,好手艺!这诗便送你了!”
东方肴真挚道:“厨神太和在世,也不过如此。您要是到京都去开店,必定客似云来!”
老头攒眉凝望他,又觉得不应该:“你是不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这话问的东方肴一噎。
真是笑话,他竟被边僻州城一老头怀疑没吃过好东西?!
东方肴叹息,罢了,何苦与他计较呢。
这才是真正的井底之蛙。
未见大千世界,都不知自己的手艺是何等的绝尘于世间。
什么御膳大厨、厨艺世家,他们用千百种香料精心炖煮出来的肉汤,都不一定比的过面前这碗微损粗瓷装过的酱红羊肉。
他调整好心态,又痛快让小厮给了二十两:“老人家,还有羊肉吗,再给我做一份带走。”
老头拿着手里沉甸甸的四十两,对东方肴下了定义。
人傻,还钱多。
如今在滁州,东方肴身无一物,吃穿住皆是用的成家,自然不会忘了自己的好友。
“成圭,你猜我今日在城中遇到了什么!”
好不容易等到成圭结束府衙的公务,回到府中,他让下人端呈着一碟的红烧酱羊肉上来。
“无比的美味,连京都第一厨也赶不上的手艺!想来你也不知道滁州竟然隐藏着这样的厨艺大师吧,快试试,保准你连舌头都想吞下去。”
成圭:“……”
他问:“你没在府中用膳?”
东方肴:“自然没有,不然哪能碰上这般的神仙手艺!你敢信,才只要二十两!”
成圭无语凝噎,吩咐小厮去厨房取些肉菜来。
“你不相信我的品味?”东方肴几番催促都不见成圭动筷。
“亏我还特意给你带回来,我用这条吃遍了精食细脍的舌头发誓,只要你试上一口,保准后悔……什么味道?”
小厮端着成府厨子刚做好的鸭肉汤煲上来了。
汤碗中,煮熟的鸭子呈淡黄色,皮肉细致紧致,有一层浅浅的润泽亮光,伴有浓烈酸香。
东方肴迟疑:“你府中厨子竟也有这般手艺?”
又一小厮端着食盒进来:“少爷,云间楼的菜送到了。”
这原是成圭回家路上为东方肴点的。
食盒一开,一碟碟炒菜色泽鲜艳,蔬菜翠绿、鸡肉金黄、肉类酱色浓郁,交织在一起,袅袅热气拂过鼻尖,无疑一场味觉盛宴。
东方肴沉默。
这面前的菜忽然就不香了。
第50章
贼匪作乱之事很快便有了交代。
数队军士集结出城,三日后归来。
行进的军士队伍后,以粗绳拖带着一长串精神萎靡、衣衫破烂的贼俘。
除了少数人溃逃在外,贼匪大部队都在这里面了。
贼匪头子也没能跑掉。他就被捆在马屁股后,也是俘虏队伍的最前方。
不仅如此,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诸军士一扫周边数个贼窝。
因此捆着的还不只一个贼团。
贼匪头子心中大恨。
早知就不该瞻前顾后,因惧怕滁州王睚眦必报的名声,只劫财货,放过那群肥羊性命,才落得今天下场。
他对不起兄弟们呐!
成大事者就该心狠,杀人越货,尸体往狼堆里一扔,干干净净!
他面色狰狞,悔意翻涌,忽觉捆束双手的拉扯感好像停住了,抬眼一看,众军士的马匹都停在原地。
滁州城到了。
有一络腮胡大汉拿着纸书,对着名单清点俘虏。
不一会儿俘虏群便被分成了两批。
贼匪头子飞快瞄了一眼,兄弟们都被分到一处去了。
络腮胡军士大汉指着另一批,冷冷道:“拖到断头台去。”
贼匪头子:“!”
这么多人,全杀了?
官府下手可比他狠多了!
眼见络腮胡军士大汉的目光向自己这群俘虏扫来,贼匪头子的心顿时提了起来,感觉一口气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只能听见心脏砰砰的响。
犹如阎罗王在世的声音终于落地。
“这一群按规矩处理。”
规矩?什么规矩?
他们这群俘虏被关进牢里,不给食水,饿上三日,饿到手脚发软,脑子发昏才放出来,又被拖到一处坡地。
“老实点,耕完这块地,你们今日才有饭吃!别想这逃跑,周围都是罪奴,旁边便是军营,举报不轨者得丰食厚赏,罪俘出逃者就地格杀!”
管束他们的军士冷笑:“想逃,你们也可以掂量掂量跑不跑得过军马。”
饿得发蔫的贼匪头子心骂,是,谁能跑的过你滁州军的战马。
跑起来跟一阵风似的,急速飞驰,一眨眼便不见影。
要不是滁州骑兵这么变态,他们众兄弟也不至于被一网打尽。
顶着寒风,忍着哆嗦,一众贼匪心里骂遍了滁州军的爹娘,要死要活的劳作半天,天都快黑了,才有军士来发食物。
军士搬过来几大笼叠的老高的澄黄大馒头,旁边还有汤桶。
“馒头一人一个,汤每人一碗。”
他们下的是苦力活,才拳头大一个馒头,哪里够吃。
贼匪头子领过馒头,刚骂了句狗屁滁州军,忽然顿住,将馒头拿近闻了闻,又嗷呜咬了一大口。
他不敢置信:“你们还往里面加了油和鸡蛋?”
军士道:“不然呢。”
连汤也是羊骨汤,几根大骨将汤炖煮的雪白浓郁。
这滁州军对俘虏也太好了吧,看这澄黄的色泽,加的鸡蛋绝对不少。
平日他们在山头都不舍得这么吃,还得是有大单才能痛快开荤。
至少在这一秒,滁州军在贼匪头子心中的形象猛然间拔高不少。
他迟疑道:“那你们吃什么?”
军士冷冷道:“炖羊肉,怎么了。”
合着骨头在这儿,羊肉在他们碗里,贼匪头子酸溜溜:“狗屁滁州军!”
军士眯眼:“你说什么?”
贼匪头子连忙改口:“我是说,谢谢军老爷。”
着实饿惨了,贼俘们一顿狼吞虎咽,哪里还来得及品味道,汤和馒头就已经下肚了。
“行了,这些衣服分一分。你们的命是滁州城的,别冻死了,要为州城干上十年活,才得自由。”
贼匪头子都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也有可能是眼睛出问题了。
这年头,当俘虏还发衣服呢?
虽然是些脏旧衣裳,有总比没有好。
但他们就不怕自己披上衣服伪装平民跑了?
细细回想,好像也装不了。
他们被运送进城时便发现,城民们大多穿着整洁新衣,面色红润,显然日子过得还不错。
将自己这群人往里面一插,光看面色与精神,就跟白鼠群里掉进个灰耗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