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里面有任月的老同学,好奇看着方牧昭的后脑勺。
  方牧昭没转头,在男医生从落地窗外打量时,他甚至自然地侧身掏烟盒,避开了外面的视线。
  任月悄悄松一口气,不想在医院八卦里跟方牧昭搭上关系。
  她稍一分神,方牧昭把现金递给服务员,喊她:“走了。”
  任月急道:“说好了我请客。”
  方牧昭接了服务员匆匆递回的找零,“下次换你。”
  任月:“谁跟你有下次。”
  方牧昭:“说不准。”
  任月拎包气鼓鼓跟在他后头走出饭店,空间开阔,终于可以走到他眼前。
  气还没撒完,手中突然一空,布袋给方牧昭拽走。
  “带的什么书,我看看。”方牧昭打开布袋拉链。
  “不要——!”任月伸手去够,晚了一步,也矮了一截。
  方牧昭提高布袋,直接掏出体积最小的一本“书”,只露了一角给任月看。
  然后塞回去,薅着任月的胳膊,把她拉到货拉拉旁。
  阴着脸问:“哪来的?”
  任月瘪嘴,顾不上胳膊热辣辣的束缚感,气馁斜了他一眼,“你都知道还问我。”
  方牧昭:“你想私吞?”
  任月红了眼,不知道羞的还是气的。她为曾经闪过的歪念羞耻,也恼自己在他面前藏不住事。
  “我根本不想接,你信吗?”
  局面滑稽逆转,竟然轮到任月向方牧昭证明自己值得信任。
  任月不敢私吞,也做不到大义灭亲去派出所举报任开济,只想把赃款丢回给他,跟他划清界线。
  方牧昭:“他什么时候来找的你?”
  “没找,突然寄来的,三四天前就到了,今天才拿到。”
  任月想了想,既然无法解决问题,只能把问题丢出去。
  她伸手,“书还我。”
  方牧昭:“你想干什么?”
  任月:“我只想要回那两本专业书,好好上我的班。”
  方牧昭:“其他不要了?”
  任月:“不要。”
  方牧昭眼神有些奇怪,“你怎么突然那么信任我?”
  那沓钱不算小数目,任月不敢私吞,但直接交由他处理,还是过于草率。他们说起来跟陌生人差不多。
  任月:“我不信任你,但他信任你,觉得你是一个好人。既然你们互相信任,事情就你们一起处理。不要来影响我平静的生活。”
  任月垫脚拉开布袋口子,抽出两本大书,扔回电单车前筐,戴上头盔,插好锁匙。
  跟每一次见面一样,迫不及待摆脱方牧昭。
  一只青筋暴凸的大手扣住单车头。
  任月面无表情,“放开。”
  方牧昭说:“你也当我是一个好人,相信我,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不影响你的正常生活。”
  任月:“说完了吗?我要回去。”
  “还有,”方牧昭看着她,得不到眼神回应,“对你老子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
  任月木木地看向方牧昭,但这回,他先避开眼神。
  方牧昭收回手,抓紧布袋口,“回去早点睡觉。”
  第7章
  任月回到租房,洗漱收拾完毕,晚上九点半左右。
  任开济寄来的七万块现金来路不明,随意又潦草,连顺丰都不用,不然她不至于三四天才拿到快件。
  他的异常操作给失联事件画上一个巨大的逗号,局面停顿,句号迟迟不来,让人焦虑不安。
  一看时间还早,任月拨出孔珍的电话。
  这一次,妈妈终于接了。
  “妈,忙完了吗?”
  移动网络日渐方便,母女相隔两地,早已习惯隔三差五发几条消息,如无急事,一般不打电话。
  孔珍敏感地问:“晚上没什么忙的,有什么事吗?”
  任月:“老豆最近应该跟你没联系吧?”
  孔珍:“他出来都没联系过,加上在里面的时间,五六年都有了。”
  还是夫妻时,孔珍就劝他不住,离后指望不了他的抚养费,已经好多年没直接联系。
  任月:“也是。”
  孔珍:“他又给你搞事了?”
  任月:“他、肺癌了,没去治疗,不知道搞什么去了,找不到人。”
  孔珍反应片刻,“你担心他想不开?他不会的,他会搞大事都不会想不开。”
  任月:“我就是担心他搞事。”
  孔珍语重心长,“小月,他是你老豆没错,但你有你的生活,他有他的生活。一个人没良心,谁也管不住他。我看这是他的报应来了。”
  离婚多年,提起前夫,孔珍还是恨得牙痒痒。
  孔珍问任月记不记得以前同一条村屋子起得最气派那家叔叔,那人贪得多飘了,年轻时不顾家,又赌又嫖,老婆懒得管他,老了投奔儿子,他一个人在老屋发臭了才被人发现。
  “人各有命。”孔珍说,让她不要管,出事自然有警察上门。
  任月先前的念头隐隐得到孔珍的支持,不孝的罪恶感减轻几分。母女关系尚可,任月容易信服孔珍的人生经验。纵然孔珍也有过重男轻女的瞬间,人无完人,能把她从破烂的家带出来,抚养成可以自食其力的大人,就是一个了不起的妈妈。
  孔珍说:“别想太多,早点睡,明天是白班还是夜班?”
  相似的嘱咐今晚听了第二遍,多了一层安慰作用。
  任月是有点乏了,“也是白班。”
  迟到的父爱洗不净七万块背后的污秽,赃款已经甩出去,任月卸掉棘手的包袱,老实上床睡觉。
  也不知道那个泥猛怎么处理这笔钱……
  方牧昭正为此事上火。
  任开济“二进宫”期间结识一个叫大胆坚的犯人,出狱后搭上大胆坚一帮,成为警方线人。
  大胆坚本名李坚,21岁犯故意伤害罪被判八年,减刑两年后和任开济同年出狱。大胆坚帮他的叔叔做事,这次任开济偷的是大胆坚的麻-古,按现在黑市价格50元左右一片,至少已经卖出1400片。
  讽刺的是,对于毒贩和警察,这都是一个重大纰漏。
  除了大胆坚,没人说得清任开济一共偷了多少。
  七万对于毒贩只是小数目,对于癌症父亲,更不及缺失多年的家庭的价值。
  任开济没有当面将毒资交给任月,寄件方式潦草且风险大,一定是被逼上了绝境。
  他既要躲警察,还要躲大胆坚,被任何一方找到都只有死路一条,一个死得慢,一个死得快。
  任开济没有道理不孤注一掷。
  七万块不是方牧昭见过的最巨额的毒资,却是第一笔以一种隐秘方式流经他手的毒资。
  只要稍动歪念,方牧昭可以让它隐秘消失,可以说不够七万,可以说任月从来没给过他,也可以说快递丢件了。
  方牧昭要是富二代,区区七万块不足以构成诱惑,更不会来干这份活。
  这笔钱若凭空消失,大胆坚不会放过任开济,更不会放过任月。
  贪念形成的蝴蝶效应,会毁掉不止一个人的生活。
  一想到那个经常戴头盔的身影,谨慎却不胆小,疏离又心怀柔情,方牧昭心境莫名宁静。
  他每天跟三教九流打交道,领教过人性的幽暗,难免沾染上一些污浊。
  月有黑斑,人有暗面,任月像一轮皎月,方牧昭站在月光里,看见她明亮无瑕,也看见自己一身清白。
  方牧昭要为这笔钱寻找一个合适的支点,尽可能平衡它对各方的影响力。
  方牧昭把两块钱砖藏在安全的地方,准备约叶鸿哲出来。
  另一道电话先打进来,是大胆坚的叔叔手下一个小马仔,能力一般,因为是李家亲戚,地位比方牧昭高一点。
  “泥猛,在哪?”
  方牧昭:“做什么?”
  对方说:“快过来帮忙。”
  方牧昭:“你闯祸了?”
  对方哎呀呀呻吟,牙疼一般:“叼,别讲了,懵佬不见了。”
  懵佬本名李义,人会起错名,绝不会起错花名,懵佬是真懵佬,脑子懵的,医学诊断是智力低下,俗称智障。懵佬是大胆坚堂弟,要不是懵佬,现在可以接他老子的班,没大胆坚什么事了。
  方牧昭:“济公失踪,怎么懵佬也不见了?”
  马仔:“就是咯,要命!”
  这几天李家上下乱成一锅粥,忙着加强仓库看守,联系客户老板更改出货方案,还有出去猎杀任开济,自然放松了对懵佬的看护。
  懵佬平常有专人看护,不禁足,平常想去哪就去哪,不出意外就行。这晚换班的人迟迟不来,小马仔打了一个瞌睡,懵佬就从电玩城跑丢了。
  方牧昭:“你也知道要命,报警啊,警察有天眼,哪个旮旯看不见。”
  马仔:“痴线,这个关头招来警察大家一起扑街。”
  方牧昭:“找不到懵佬大家一起扑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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